自從見過夏秋以後,她的模樣就一直在千騎的腦中揮之不去,讓他在到達王城永川後的第一個夜晚就失眠了。
他不停地想著該怎麽做才能再次見到那個人類女孩兒,按照歐陽紅葉的說法她是歐陽小冷的血盟締約者,他也曾聽父親提起過妖王狐和與他簽訂血盟之人存在著極強的牽絆,就愈發地羨慕起歐陽小冷來,此刻的羨慕甚至要超過當他聽說和他年紀相當的歐陽小冷極有可能成為妖界之主時的那份羨慕。
第二天歐陽勇把大家都召集到輔星殿上商議妖王推舉大會的事宜,要在平時如此枯燥乏味的場合,千騎早就呆不住了,而今天卻因為夏秋也在而讓他安穩了許多。
推舉大會的程序和細節基本定下後,歐陽勇和歐陽紅葉就打算分頭去籌備了。雪兔一早聽說歐陽小冷他們已回到王城就跑來輔星殿守候,但看大家都在各自忙碌著也隻好掃興而歸。
歐陽紅葉臨離開輔星殿前囑咐道:“小冷,難得今天時間還早,你就代我領著千騎和夏秋好好在商店街轉轉吧,對了,去梧桐苑把雪兔也叫上!”
“好!”
歐陽小冷雖覺得麻煩,但也明白待客之禮,隻好無奈地應了句。因為梧桐苑和商店街恰好是不同的方向,所以他和千騎還有夏秋在宸極宮大門前暫時告別獨自去找雪兔。
夏秋有些尷尬的和千騎一前一後向著商店街走去,眼前的這個少年雖才剛到王城一天但顯然比她要更加熟悉這裏,不時地告訴她路邊上的那些店鋪都是做些什麽的。因為是下午,商店街明顯比之前她來時熱鬧許多,除了他們兩以外還有不少形形色色的妖怪。整條街掛滿的各色紙燈籠充滿夢幻的氣息,他們穿梭在那些妖怪中間,引來無數驚異的目光。
“是人類。”
“人類的女孩兒。”
“快來看,是人類。”
他們的竊竊私語不斷向夏秋襲來,仿佛要將她吞沒,她的手心因此變得有些冰冷,卻被千騎一下子握住了。他拉著她快步向前走去,在經過一家賣麵具的店鋪時,他帶著她走了進去。店鋪裏麵幾麵牆壁前都是掛滿各種麵具的架子,老板是一個長著犄角的獨眼妖怪,他很好奇的盯著夏秋上下打量,引起了千騎的不快。
“看什麽看,我要為這女孩選一個麵具。”千騎向那妖怪嚷道,語氣中帶著他作為龍王太子的驕傲。然後他放開夏秋的手,托著下巴,上上下下望著麵前那些麵具思考了半天,終於拿下一個金色的貓臉麵具放在夏秋的臉前比量起來,接著轉向那獨眼妖怪老板,“就要這個了!”
那個老板有些不屑的看了看眼前這個毛頭小子,以他那三寸不爛之舌道:“這麵具可是由隱鬆那裏開采出的金屬所打造的,您也知道那裏已經荒廢了多少年了,所以市麵上的可都是為數不多的存貨,珍貴的很!而且我的店隻收金銀。”
沒想到千騎二話不說從懷裏掏出一個精致的錢袋,隨便在裏麵拿了塊金錠扔給他問:“這些夠不夠?”
那金錠在老板的手裏彈了幾下險些掉在地上,好不容易拿穩後他長噓一口氣,然後貪婪地掂量了半天,甚至還用牙齒咬了咬,最後媚笑著回答:“夠了夠了。”
千騎把麵具遞到夏秋麵前,這是他第一次送陌生女孩子禮物,這會兒才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她解釋:“你的樣子走在街道上太過顯眼,帶上這個麵具就會好很多。給,帶上吧!”
“謝謝!”夏秋接過麵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想到眼前這男孩看似莽撞,其實還有體貼細心的一麵,她感激地對他笑笑,然後就把麵具扣到臉上。
“沒什麽要謝的,我們彼此就少些客套吧!這是我第一次來永川,你就當是陪我轉一轉吧!”千騎伸手幫她正了正麵具,滿意地點了點頭,露出溫暖的微笑。
歐陽小冷走到梧桐苑,剛一看見雪兔就和她一起向商店街趕去,雪兔一路上興高采烈地挽著他的手臂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擾得他有些心煩意亂。他開始後悔剛才沒有和夏秋他們約好確切碰麵的地點,商店街雖說不是特別長,但店鋪也有幾十家,這麽一家家找下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
之前幾次來妖界王城,夏秋一直沒有機會如此悠哉的閑逛,今天才發現這裏的有趣跟熱鬧。一個個的小店充滿神秘和古老的氣息,因為帶著麵具,人類的氣息也被千騎掩住,身邊的妖們也隻把自己當成他們中的一員了。
千騎有著和歐陽小冷截然不同的性格,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雖然稚氣對女孩子卻格外細心,他總是盡量放慢腳步和夏秋並肩而行,還把自己覺得有趣的事物毫不吝嗇地與她分享,讓她的心情也跟著不由自主地明朗起來。
稍微熟悉後,夏秋才仔細打量起走在身旁的少年來,他麵頰略黑,五官雖不似歐陽小冷那麽精致,但卻有著如陽光般爽朗的笑容,眉宇間透著靈氣,時不時扮著鬼臉的樣子很是可愛,言行舉止更像是她身邊的同齡人,比如杜鶴。
他們走到一間寫滿奇怪符號的小店跟前,這家店與別家不同,窗戶很小,以至於從店門看進去裏麵極為昏暗。店裏隻點幾根蠟燭,一股奇異的香氣從門裏傳出來,夏秋一下子就被這家店的神秘氣息所吸引,拽著千騎走了進去。借著蠟燭的微弱光線,她看見店內的架子上堆放著許多書籍,還有一些看起來像護身符的飾品,其他的東西她就不認得了。
“這店外麵用妖文寫著萬事皆知,好大的口氣啊。”千騎不滿地說道。
“那是什麽意思?”夏秋不解。
“就是妖界的神算先知,和人類世界的算命先生差不多吧,是能夠未卜先知的人。每個神算先知都有自己的規矩,最普通的是你問什麽他答什麽,最厲害的神算是你不必開口他就能解答你心裏的疑問。據我所知,妖界能做到這點的隻有先知族,可那一族早在千年前就不足三人了,我想現在應該已經滅亡了。”千騎故意衝著屏風後麵嚷道。
“哪個不信,就請內堂來一問便知。”
一個聲音從屏風後麵傳出來,夏秋這才發現原來店裏還有其他人在。
千騎不說話隻是拉著夏秋就要往屏風後麵走。
“琥珀龍王之子請先稍等,這人類女孩兒心底的疑問比你急切許多。”屏風後麵那個女聲又說。
“她怎麽會知道的?”夏秋有些驚駭,小聲跟千騎嘟囔道。
千騎卻不以為然地笑著應道:“既然知道我是誰,那你可別耍什麽花樣,我就在外麵守著。”
夏秋向千騎點了一下頭,忐忑的走向屏風後麵。見屏風後麵僅有一張桌子,桌子對麵坐著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的人,眼睛以下也被黑布蒙著,但從她伸出來的布滿皺紋的手來看,她應該是位高齡老嫗。
“坐下吧,血盟的締約者。”那蒙麵的老嫗並不抬起眼,就說出了夏秋的真實身份,更加地令她驚奇。
夏秋照她說的坐了下來,借助蠟燭昏暗的光望向老嫗整張臉上唯一露出的眼睛,雖然看不太清楚,卻隱約覺得那眼睛裏露著寒光。
“你可以向我提問了,無論你問什麽,我都會知無不言,但隻限三個問題,關於最後你給我多少錢,全看你對我的回答有多滿意。”那老嫗信心滿滿地說。
夏秋一聽隻限回答三個問題,就更加覺得要珍惜每次提問的機會,所以便用心思考起來。
那老嫗見夏秋沉默思考多時,便搶先說:“你要問的問題,不用開口我便知道!這樣吧,我先說你的問題,你回答我是與否,如果正是你想問之事,我便繼續回答如何?”
夏秋點了點頭,越來越覺得走進這家小店是正確的,眼前這個人既神秘又有趣。
那老嫗伸出一隻手說:“把你的手給我,讓我來聽聽你心底的疑問。”
夏秋按她的話把手放在她手中。
“你最關心的是與你締約之人能否最終成為妖界之主,對否?”老嫗問。
“是。”夏秋答道,漸漸放下了全部防備,這人果然知道她心底所想。
“這個問題,又引出其他的問題。我先來問你,如果他成為妖界之主,就不免要迎來一場血雨腥風,你自己,你所認識的人和即將成為你摯友的人都可能在這場戰爭中喪生,即便如此,你還期望他成為妖界之主嗎?”那老嫗反問。
“我所知道的是,這場可能會發生的戰爭是妖界以及人間唯一的希望,所以我不願放棄。”夏秋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我已經知道了你的答案了,那麽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回答,與你簽訂血盟的妖王狐後人在不久後就將成為妖界之主。讓我再看看,你的下一個問題是這場戰爭能否勝利,而這答案卻關係到你的第三個問題,如果我回答了你的第二個問題,你的第三個問題就變得沒有意義了。”
夏秋感到心跳加速,眼前的老嫗果然是神算先知,竟真能看見她內心所想之事,而她的話中有話,更使她感到極其不安。
“你是否改變你的問題呢?”那老嫗不慌不忙地問。
夏秋搖了搖頭。
“那好,你的第二個問題是這場戰爭你們能否成功,對否?”
“正是!”
“那我可以告訴你,此場戰爭必定艱難,但結果會如你所願,也就是說這戰爭的關鍵在於你,若你願它勝利,你所愛之人就將死去,這是不可逆轉的;若你希望保住你愛之人的性命,那這場戰爭就將以你們的失敗告終,你們的敵人將成為三界之主,你和你所愛之人雖將被永久放逐和逃亡,但至少還能夠相依相伴。”
老嫗的話如一根根針,插在夏秋的心房上,這是何等矛盾的抉擇,她明白她口中所說的自己所愛之人應該非歐陽小冷莫屬。因為當她想到愛這個字眼,他的樣子就出現在她心中,如果是他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
她知道自己必須站在他的立場上才能更好的思考,因為那個人是奪去他的爺爺以及父母性命的人,是作為妖王狐後人必須麵對的宿敵,是他無法逃離的宿命,更是他一心想成為妖界之主的原因,如果想與他並肩,就必須支持他。所以她也必須選擇戰鬥,如果真到了決定生死的那一刻,即使失去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護他,為了那刻,她要加倍的曆練,既然自己是決定一切的關鍵,就應該由她來改變這命運。她剛剛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卻發現那神算握住自己的手越來越緊,她的手上青筋暴起,一種鑽心的冰冷讓人恐懼,卻怎麽也抽不回來。
“你的第三個問題,是你和你所愛之人能不能在一起,我可以告訴你,不能,因為你已經選擇了戰鬥,你們注定會分離,就是現在。”
還沒等夏秋反應過來,那老嫗身後就出現了一個黑色煙霧狀的漩渦,夏秋想張嘴呼喊等在外麵的千騎,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她一下子就被那身披黑色鬥篷的老嫗拖入漩渦中,感覺像是靈魂被瞬間抽空一樣,緊接著便失去了知覺。
眼看夏秋走到屏風後麵的時間越來越久,千騎開始不安起來,邊喚著她的名字邊走向屏風後麵,誰知早已不見了那神算先知和夏秋的蹤影。千騎自知是被欺騙了,一麵為自己的大意懊悔,一麵暗暗著急,一個人回到宸極宮已是不可能,不找到夏秋他堅決不能回去,他決定先留在這裏尋找線索。
帶走夏秋的人看來對他們的行蹤了如指掌,必然在此處已埋伏多時才能做出如此周密的安排和偽裝,照這樣分析,千騎認為多少會留下些蛛絲馬跡在這裏。
果然,他很快在空氣中嗅到血液的味道,那味道聞起來已經不再新鮮。順著那味道他找到牆角一處地方,那裏的地麵上有依稀可見的斑斑血點,血液腐壞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地下。他用力跺了跺那兒的地板,空洞的聲音傳來,這塊地板下很可能隱藏著地道之類的東西,而他眼前的地板應該隻是幻術所形成的。他變出手臂上的神龍火弓向著地板一箭射去,被火焰之箭穿過的地上出現了一個大洞,隨後他俯身向裏麵望去,洞下連著階梯。他沿著它走下去,拔起了插在地上的自己剛剛放出的那支箭,借著箭端的光芒,走到一處空闊的地下室。
整個地下室裏,潮濕的空氣中都彌漫著血液和內髒腐爛的味道,地上堆積著許多已經不完整的屍體碎片和還未來得及食用的心髒,需要如此多人肉和心髒的妖怪非羅刹母莫屬,而這個羅刹母向來善於迷惑人心,也難怪自己和夏秋會上當。
可盡管如此,千騎還是十分自責,他深知羅刹母是多麽強大的妖怪,即使是被比她弱小得多的妖怪擄走都不敢保證夏秋能否平安,更不用說是如此強大殘暴的羅刹母。對她來說,少女的心髒是難得的美味,除非她是想靠夏秋來完成什麽其他的目的,否則夏秋一定是凶多吉少了,他知道自己一刻也不能耽擱,必須盡快找到羅刹母的巢穴將夏秋救出來。
歐陽小冷的腳步越來越快,總有種莫名的不祥揮之不去,他一家一家店的和雪兔尋去。雪兔看出了他的異樣,雖然她從出生起就認識他了,但像這般神經緊繃的他,她也還是第一次見到。在她眼裏,她的小冷哥哥向來沉默寡言,對任何事情都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但最近他卻改變了許多,她猜到十有八九是因為他們正要去見的那個人類女孩兒。
“小冷哥哥,你是在擔心那位姐姐吧?”雪兔一語道破歐陽小冷的心事。
他點了點頭,腳步顯得更加慌亂了。
“這裏這麽熱鬧,又有那個千騎哥哥陪著她呢,應該不會有事的。”雪兔安慰道。
其實歐陽小冷又何嚐不知道這些,但那如心電感應一般的直覺卻不斷地在向他發出信號,令他越來越確定夏秋一定是出了什麽狀況。
千騎知曉羅刹母善於疾走和飛行,且速度極快,但若想帶著夏秋一起行動必然還是會有些影響。而且羅刹母有著每隔幾個時辰就要食新鮮人肉和內髒的習性,所以他猜測她應該會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建造臨時巢穴落腳。他自知自己對永川的地形並不熟悉,必須借助他人的力量才能更快救出夏秋,邊想著邊沿樓梯爬上去,沒想到剛走出店鋪大門就迎麵碰見了歐陽小冷和雪兔。
歐陽小冷先是滿懷期待地向千騎身後望去,發現夏秋遲遲沒有跟著出來,就再也耐不住性子,焦急地問:“夏秋呢?你們不是在一起嗎?”
“對不起,本來隻是想拉她陪我四處逛逛,結果卻被人從我眼皮底下把她劫走了。”千騎握緊拳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