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年前的隱鬆,連綿不絕的山峰四季分明,無數的生靈在這裏生息繁衍。
一隻叫做小小的靛頦鳥從遙遠的北方飛至這座山中,被這裏的美景與宜人的氣候所吸引。但真正讓它決定留下來的,卻是它又驚喜地尋到了另一隻靛頦鳥。
這種鳥在人間雖然常見,可在妖界卻不然,遠方來的那隻靛頦鳥還未記事起,就不知何故與家人分離,這還是它第一次見到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鳥類。它們很快便成為了最好的朋友,彼此相伴在山中覓食、嬉戲,享受著大山所賜予的一切。
直到巨型山貓發現了它們,它被它們美麗的羽毛所吸引,覺得它們定會是最可口的美味,於是埋伏在兩隻靛頦鳥築巢的樹下,並決定等待時機將它們殺死。
終於,這巨型山貓想出了一個好辦法,它以自身衝擊那棵大樹,引起的巨大振動讓鳥巢從樹杈上墜落下來。不明情況的小小與同伴兒一樣到樹下查看,因為那是他們花費了好大氣力才編製而成的家,傾注了那麽多的心血也讓他們更加難以放棄。
可山貓卻借著這個機會襲擊了他們,它首先攻擊了小小,而它的那個曾以為和家人一樣的同伴兒卻丟棄了它,自顧自地逃命去了。小小雖然能理解同伴兒和自己一樣天生膽小,但還是有些許怨恨。它隻是不想獨自一個孤孤單單地死去罷了,因為這樣一來就和過去四處漂泊的日子沒什麽區別了。
等它再睜開眼睛時,看見的景物和過去並沒有什麽分別,它躺在自己與同伴兒共同築巢的那棵大樹之下,身體比任何時候都要輕盈。它展開翅膀,飛入空中,並在山中到處盤旋尋找著同伴兒的身影,側耳傾聽可能是來自於同伴兒的鳴啼。它隻是想聽到自己曾經最為信任和深愛著的同伴兒能給它一個解釋,可它知道無論它會說些什麽,它都會原諒它的。
它記不清楚自己在山中徘徊多久,卻再沒見到同伴兒的身影,不但如此,它還發現似乎其他的生靈都無法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即使它在它們麵前飛來飛去,它們也都無動於衷。它說不出其中的緣由,隻有一試再試,最後也不得不放棄了。
它感覺不到饑餓或是疲憊,也感覺不到山中的氣溫,但心中卻像是被掏出了一個巨大的空洞,隻有盲目地在山中尋找下去,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尋找些什麽。
在它與無數的動物擦肩而過後,一雙漂亮的褐色眼睛終於在它身上聚焦,也讓它明白這就是它想要找到的東西。
那雙眼睛來自一隻小紅鹿,它盯著小小看了許久,然後眼神中流露出無盡的悲傷說道:“可憐的小家夥兒,你是不是還不知道自己其實早已經死去了?”
“我……已經死了?!”小小重複著小紅鹿的話。
它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包括自己年幼時的記憶片段。
那時候,它和它的兄弟姐妹們剛剛被孵化出來不久,本來建於大樹頂端的鳥巢因遭到狂風席卷而掉落到了地上,父母還不知該如何將它們轉移回大樹上去,隻有圍著鳥巢裏的它們不斷地上下翻飛尋找辦法,可山貓卻偏偏在這時候出現了。
父母拚盡全力,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它們,但最後卻還是和它的兄弟姐妹一起命喪於山貓的口中。隻有一窩中最小的它,因為山貓受到某種響動的驚嚇而逃走,才幸免於難,撿回了一條命。
當回憶起這些事情以後,它才確定那小紅鹿說的沒錯,自己的確是已經死去了,難怪無論它怎樣努力,其他人都沒辦法注意到它。但同時疑問也跟著出現,它好奇地望著小紅鹿問:“你說我已經死了,可你為什麽能夠看見我呢?”
“不單單是你,我能看見所有的靈魂!”
小紅鹿的語氣是那樣地從容淡定,即使明知道小小已經死去了,卻並不害怕,也讓小小變得越發地想要依靠它。
“我可以和你做伴兒嗎?”小小試探著問。
“當然!我叫做初禾!你呢?”小紅鹿答應了小小的懇求。
“小小!”
從此小小便找到了能夠落腳的地方,那就是小紅鹿的鹿角上,鹿角和樹杈的形狀本就有幾分相似,並且它的鹿角又是專屬於它的。小紅鹿與之前的同伴兒不同,它總是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小小,從不讓它離開自己的視線。
因為初禾無微不至的照顧,小小會經常忘記自己已經死去了的事實,它從來都把它當成是擁有生命的。白天,它帶著它在森林中散步,夜晚,它依偎著它為它取暖,幫它尋找來食物,它還會時不時采些好看的野花送給它。
時間靜謐如水,流淌於隱鬆山中的每一棵樹木,每一眼清泉,每一隻動物,甚至是每一顆石頭之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許多年,曾經施加在源罪血池上的封印突然鬆動,邪惡力量的四散開始對整座森林造成威脅,也引得天神乾宿親自前往隱鬆查看情況。
他才一到達隱鬆,就被山中的美景所吸引,而最為吸引他的卻是一隻年輕的紅鹿和與之相伴的靛頦鳥的亡魂,這一對奇妙的組合看起來是那樣地和諧,而且在發現天神乾宿能夠看見自己以後,那隻小鳥還很自然地落到他的手上。
這是他見過的最美的一隻靛頦鳥,所以不由地心生憐愛,並決定賜給它治愈力和保護力,讓它成為自己即將建造的鬆山神殿的神主。他隻用指間在小小頭頂輕輕一點,它的身體便突然間產生變化,不但重新具有了實體,而且還擁有了人類的形態。
幻化為人類少女的小小身材十分嬌小可愛,她對天神乾宿充滿感激,但當她一轉身看見仍站在背後的初禾,就又向天神乾宿懇求道:“乾宿大人,我懇求仁慈的您也賜予初禾力量吧!”
天神乾宿本來就覺得眼前的這隻紅鹿充滿了靈氣,幹脆答應了小小的請求,將初禾幻化為一位高大的青年。他作為侍者,擁有戰鬥能力,而小小作為神主則可以以歌聲為他人治愈創傷,或是增加防禦能力。這樣一來,他們仍舊可以長久地居住在鬆山神殿內,守護著神殿的同時,也能夠陪伴著彼此。
過去的經曆讓小小總會莫名地擔心,終有一天當大難來臨時,初禾會像她過去的夥伴兒那樣棄她而去,但事實卻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了她是錯的。
記得第一次他們遇到強敵是他倆剛剛開始守護神殿的時候,剛剛成魔的石頭妖怪不知由哪裏得到了貢品,並借助貢品進入了神殿。初禾雖有天神乾宿賜予的力量,但卻缺乏經驗,再加之出手時也不夠堅決,所以很快便處於劣勢。
小小一麵不斷以歌聲增加他的防禦力,一麵在心中倒數著,初禾很快就會離開自己而去,畢竟讓他成為侍者也隻是她的任性,她不過是不願孤單一人而已。可現在危險來臨,又怎麽能保證他不會為了自己活命而丟下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呢?!
初禾從小小的歌聲裏聽出了她的焦慮,因為她曾對他講過,自己臨死前曾被朋友棄之不顧。也就是在聽過她的遭遇以後,他決定無論發生什麽都要守護著她到最後一刻。
“小小,專心地為我唱歌吧!放心,我不會丟下你獨自逃走的!”他邊繼續戰鬥邊安慰小小,在安慰她的同時,也是在給自己鼓勁兒。
小小因初禾的話語而變得堅定,她更加地專注地將她的力量集中進自己的歌聲中,由她的歌聲所形成的藍色光芒將初禾包圍起來,並在他的身上形成一層保護膜,而他的動作也因此變得更加流暢舒展。
石魔最終敗下陣去,倉惶逃出鬆山神殿,也讓小小和初禾鬆了一口氣。小小一麵為初禾處理身上的傷口,一麵不住地流淚。他摟住她瘦小的肩膀,以止住她肩膀因抽泣而帶來的顫抖。
“不要哭了,你看,我並沒有離開你,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就是因為你沒有離開我,才讓我覺得難過!都怪我的力量太弱了,隻會成為你的累贅。眼睜睜地看著你為保護我而受傷,原來要比看著你平安離去更加令我痛苦!”
“傻孩子,同樣地,若是讓我丟下你獨自離開,和讓我為你戰鬥至死相比,前者要痛苦得多!”
之後鬆山神殿又先後遭到幾次攻擊,但無論敵人有多麽強大,初禾都履行著自己作為侍者的職責和作為朋友的承諾,一直保護著小小不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但青雲的到來,卻又讓他們不得不分開。在他到來之前,鬆山神殿已經平靜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即便沒有敵人出現,初禾還是會每天堅持著對自己的訓練,能力上也一直在持續提升。
況且青雲他們並不是直接攻入神殿的,而是利用了小小涉世未深的單純,她在成為神主時曾聽天神乾宿講述過其他三座神殿神主都是誰,當已被神判們占據了身體的神主們突然全部出現在鬆山神殿大門外,她便毫無防備地將他們請了進來。
與他們一同進入神殿的那個人就是青雲,待他們進入後一看,發現神殿中隻有小小和初禾兩個,便不再掩飾,直接開始向他們發起攻擊。初禾根本不是那三個神判的對手,他一心想要保護小小從神殿中撤退,就在他們差一點兒就能逃出神殿的時刻,青雲卻朝著小小放出一箭。
“快走!”
初禾向小小微微一笑,並將她一把推開,自己則被那支箭射中。那箭上似乎有毒,剛剛融入血液就讓他變得昏昏欲睡,但他還是用最後一點兒力氣搖搖晃晃地護著她繼續大門的方向逃跑。
無論她怎樣哀求,他還是將她從神殿大門內推了出去,並暫時用自己的身體將大門抵住,好為她爭取逃跑的時間。
受了驚嚇的小小不知怎麽就來到了神殿外頭,她漫無目的地向前跑了許久,才想起來受傷的初禾還在神殿內,而在不知不覺間,她已變得和自己從前的同伴兒一樣,丟棄了毫無勝算的朋友,獨自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