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鶴仙人自從與夏秋在魂離之境分別後,就一直對她放心不下。他幾乎每天的同一時刻都會來碼頭附近等候夏秋,然後便會進入密林中,暗暗觀察白蝙蝠們的動靜。
數天前,白蝙蝠闖入他曾帶夏秋去過的那間樹屋,它們的目標是夏秋無疑,結果自然是失望而歸。它們如此執著於想要抓住一個人類少女,除了引起羽鶴仙人比以往更多的關注外,也讓他感到恐懼,他有一種越來越強烈的預感,一切的答案或許跟自己的過去有關。
至於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呢?他在密林與山穀交界處所建造的樹屋十分地隱蔽,除非是熟悉他習慣和思維方式的人,否則想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找到這個地方並不容易。種種跡象都讓他越來越確定,那個藏於幕後操控著白蝙蝠的神秘人物就是讓自己由神域墮落的黑鶴,而這恰恰是他最不願意接受的一種結果。
在夏秋以及她的那些夥伴兒們的幫助下,他雖尋得了一部分的記憶,但記憶力卻仍存在著許多的裂縫銜接不起來。特別是關於黑鶴的,與其說那些記憶變得模糊,或是支離破碎了,倒不如說它們像是沉溺在黑暗中,隻要試圖去尋找,那種黑暗就仿佛要將他吞噬掉。
他突然變得膽怯,甚至產生不再去管這些事的想法,但之後又會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他並不知道之所以會出現這樣消極的想法,正是那黑暗在作祟。他身體裏曾經中的來自黑鶴的毒內,也摻入了黑鶴的一部分黑暗,這些黑暗偷偷地隱藏在了他的靈魂裏。
現在,毒雖被龍血所解,但想完全地將這顆黑暗的種子從自己心中拔去,還需要一場與自我間的鬥爭。他在與皖長老聊天時,得知了村民被白蝙蝠抓走的消息,也了解到該如何才能到達白蝙蝠的大本營,為了解開心中的種種疑問,他決心獨自前往。
魂離之境的夜晚充滿了危險,許多靈魂捕食者都會在這一時間段出現,他們當中最為凶猛的要屬一種類似於貓頭鷹的猛禽。這種猛禽叫做猆,它們有著深灰色的羽毛和長達三米的翼展,強勁有力的爪子輕而易舉就能夠將靈魂抓住。羽鶴仙人想盡力繞開它們最常出現的幾個區域,卻還是與其中的一隻不期而遇。
等他發現那隻大鳥的時候,自己已經進入了它的狩獵範圍,這個時候若是他強行快速地朝反方向逃走,它就必定會奮力向他追來,甚至還可能召集同伴,展開一場狩獵遊戲。於是他隻有賭一把,看看如果選擇不逃走,而隻是與它擦身而過又會怎樣。
他調整好自己的呼吸,以和之前完全相同的速度,穩穩地由那怪物身邊飛過,結果出乎意料地是竟什麽都沒有發生,他不免驚喜於自己的幸運。又往前飛了一段距離後,眼前便出現了皖所說的結界,白蝙蝠的大本營就處於結界下麵。這結界主要是用來阻擋類似猆的猛禽的,對於羽鶴仙人並不起作用,而讓他覺得不舒服的是,這個屬於怪物們的大本營就像是敞開大門歡迎他的到來一樣。
大本營是由無數建立在樹木上的樹屋組成的,而這些樹木又由一條條懸橋連接在一起,形成巨大的樹屋群。在羽鶴仙人的印象中,像白蝙蝠這樣的怪物應該住在潮濕又陰暗的山洞或樹洞中才對,它們與這些漂亮的樹屋實在不怎麽相稱。在樹屋中的幾個至高點上,分別建造著一個個用作觀察周圍情況的瞭望台,而每一個上麵都有白蝙蝠在站崗。
羽鶴仙人知道若是自己繼續飛行的話,便很難避開它們的耳目,於是放棄在高空行動,而是轉為在地麵行走。地麵上因為有樹屋和枝葉的掩護,反而要隱蔽許多。
走在層層疊疊的樹影中,羽鶴仙人的心中既有緊張感,但不知為何也有一絲興奮,那或許是因為他可能即將要揭曉關於自己過去的答案吧。他非常想直麵那個讓他墜落至妖界的黑鶴,在他的記憶中還殘留著一些他們曾作為夥伴兒時的記憶,至於他們是如何反目的,他卻一點兒都記不清了。
他和黑鶴被天神乾宿帶入神域的時間很相近,所以自然而然地也就變得親近了。黑鶴與他的性格剛好相反,他喜歡驚險刺激,總是想要盡一切所能成為大家矚目的焦點;而曾身為白鶴靈獸的羽鶴卻偏偏喜歡低調地躲在荷葉當中,遠離其他的仙鶴,安靜而緩慢地在池塘中遊泳。
天神乾宿將他們帶入神域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來過荷花池,黑鶴漸漸也失去了自我表現的欲望,甚至變得懶散,有時幹脆呆在岸上某個角落裏,一整天都不見他出現。
可白鶴卻卻還是和過去一樣,依舊默默地穿梭於荷花之間,任由綠色的荷葉與池水,還有那嫩粉色的荷花襯著自己潔白的羽毛,在湖麵上印出一個與自己相似的,卻又很模糊的影子。
即使許多記憶都不再連貫,但奇怪的是,那天他與天神乾宿在荷花池再次相遇時的情境他卻還記得十分清楚。那一天,天神乾宿穿著他在神域最長穿著的白色棉麻衣服,長發隨意地用金色帶子紮起一束放在胸前。他將深邃的目光投向湖麵,卻又不像是在看著什麽,直到與白鶴的目光相接。白鶴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憂鬱,那是不應屬於神域之主的情感,於是他決定為他跳一支舞。
他輕輕拍動翅膀飛起一些,然後便在湖麵上舞蹈起來。踏著綠瑩瑩的湖水,它不斷輕盈地旋轉和跳躍,對於他來說那是與生俱來的舞步,可天神乾宿卻看得出神,並被他的舞蹈深深吸引。後來他時不時就會來荷花池看他舞蹈,並且會將三界內發生的一些有趣的事情分享給他。
可與此同時,黑鶴卻離白鶴越來越遠,他幾乎從他的視線裏消失了。白鶴也不知他是在有意地回避自己,還是又結交了新的玩伴兒。後來在某個夜晚,當白鶴無意地遊到池塘裏平時極少會遊到的一邊時,卻發現了黑鶴的身影,而在他身邊的那個人看起來卻很陌生。
那人身材十分高大,卻有著雕塑一樣的五官,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冷若冰霜的臉龐,從他身上精致的配飾和奢華的衣服來看,他應該在神域中具有相當的地位。黑鶴總是在夜晚時分與那個人見麵,而那個人卻總是以不變的表情望著他,讓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羽鶴仙人不知不覺陷入了回憶當中,竟忽略了周遭的動靜。無數的黑影突然從他頭頂飛過,他剛要抬頭去看,幾隻白蝙蝠就已經降落到他身邊,它們嗖嗖嗖地快速分散開,將他包圍起來。
他知道這些怪物還未來得及通知同伴,至少他還沒聽見它們傳出那種類似於超聲波的刺耳嗡鳴。如果想要不立刻就完全暴露,他必須盡力將眼前的敵人一招斃命,這對於不常戰鬥的他來說並不容易。
長匕首已經在衣袖中幻化出來,他深吸一口氣,將匕首又握緊了一些便衝了出去。身體成曲線進攻,動作一氣嗬成,不給自己或對手任何反應的時間,眨眼間就解決到了圍住他的幾個白蝙蝠。從上次為救出夏秋而與這些怪物戰鬥的時候,他就感覺出來,在魂離之境中的戰鬥和現實中有著一定區別,所依靠的更多的是靈力,而這正好是他擅長的。
他將目標鎖定在頭頂位於所有樹屋中心且麵積最大的一個上,那裏看起來最像這群白蝙蝠的操縱者可能呆的地方。可還未到達那間樹屋,他就聽見一種低沉而痛苦的呻吟,於是決定先去一探究竟。
一個掛在樹上的牢籠進入了羽鶴仙人的視線中,在牢籠裏趴著的是個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的大頭鬼,那呻吟聲就是他發出來的,至於為什麽那樣低沉,是因為他的嘴裏被一團破布給塞住了。
“喂……”羽鶴仙人小聲地喚道。
那大頭鬼眯著一隻眼睛看了看,突然間眼中就呈現出光芒,可嘴裏卻因塞著布而仍舊說不出話,隻能發出嗯嗯的聲音。
“等等!”羽鶴仙人找到那牢籠上鎖的地方,集中靈力用長匕首把那鎖頭砍斷,鑽進牢籠種一把將那大頭鬼拖出來,並且扛住他的身體飛至地麵。他將大頭鬼嘴裏的破布拽出來壓低聲音問,“你是誰?怎麽會在這兒的?”
“我叫大福,本來應該登上濟魂船前往無量天界的,卻被這些怪物給抓住了,它們以我來威脅我哥哥幫它們提供情報。後來我哥哥似乎是暴露了,它們就開始折磨我,要不是你出現,我可能明天就要被處死了。”大頭鬼的聲音聽起來還很虛弱。
“你見過操縱這些白蝙蝠的人嗎?”羽鶴仙人追問下去。
“我沒看清楚過他的臉,隻覺得他是個很可怕的人!”
大頭鬼在說起這個人的時候,整張臉都露出驚恐的神情。
“你剛才說你的哥哥……他現在在什麽地方?”
“他應該已經到達無量天界了,他們就是讓他從一個叫歐陽雪夜的人那裏獲取情報。”
“糟了!”羽鶴仙人有種不祥的預感,被這大頭鬼一說,看來那個操控白蝙蝠的人的勢力已經延伸到了無量天界,那麽夏秋在那裏也很可能會遇到危險,“你先在這裏等待一會兒,我需要去弄清楚一些事情!”
“求你別把我獨自一個丟在這兒……”大頭鬼搖了搖頭懇求著,顯然那些怪物使他的精神受到了嚴重的刺激。
“我一定會回來的,你躲在樹叢裏別出聲。”
羽鶴仙人決心已下,幫助大頭鬼隱藏好後,就轉身朝著最中心的那間樹屋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