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情我理解,像我這樣全身上下都是玉璧,連我本人都是玉璧的人,簡直就是罪人中的罪人哪,”柏煬柏去刮何當歸的鼻尖,被她躲閃開了,他突然歎氣曰,“我發現一件事,自從孟瑄說了讓你跟其他男人保持距離,你表麵上對他嗤之以鼻,可你再也不像從前那樣對我親密無間了。喂,你課舍裏有備用衣裙借我嗎?”柏煬柏輕拍著被孟瑄截去一隻袖子的外袍,可這個動作牽動了他被孟瑄捏傷的肩頭,不禁疼得呲牙咧嘴,太狠了那小子。
“把青兒的借給你穿吧,我的不合你穿,快點走,順便看看你的傷勢如何,”何當歸領著他穿花拂柳來到了琴舍門口,方道,“我並未對孟瑄的話介懷,若別人說什麽我都掛在心上,那我早就活不下去,鬱鬱而終了。其實,我隻是有一點賬要跟你算算而已。”說話時已然回過身,淺笑望向對方。
“算賬?”柏煬柏一邊揉著傷處,一邊天真地看向她手中的一截柳條,發出疑問,“丫頭你摘這個做什麽?”
何當歸試著柳條的韌度,為他解釋道:“是這樣的,我聽說真正的絕世高手飛花飛葉都能殺人,可惜我扔暗器沒有準頭,花啊葉啊都打不中人,所以我就想試試我的柳條能入木幾分……”說著她右手執柳,左手捏了個劍訣,裙裾飄搖之間,她已經踩著玄妙的步法走近一棵柳樹,手腕輕抖,將那一段柳條揮上右側的樹幹。柳條到處,樹幹上留下了一道深痕,連周圍的樹皮也被抽落了一大塊。
何當歸輕撫著柔韌的柳條,看向柏煬柏,徐徐發問:“說說吧,你潛進過羅府幾次?都聽到過什麽秘密消息?除了老太太和槐花,你還用什麽樣的麵目在我麵前出現過?你碰過多少我的私人物品?”
柏煬柏麵部抽搐一下,極力維持鎮定地說:“丫頭,貧道乃是一方外之人,偶爾出入你的閨房也沒什麽,當年你巴巴鑽進俺房裏討駐顏藥湯洗澡,每一次俺都是把水給你燒好,把屋裏的貴重物品一收,昂頭挺胸目不斜視的走出去,將那房門一鎖,在書院裏無聊地散步,一散就散兩三個時辰,你說,俺可曾多看過你一眼?”
“別岔開話題,我從來都隻將你當成宮裏的公公看,我才不忌諱這個,”何當歸不屑一顧地斜視他,“我問的是你為何不正大光明的來尋我,卻要在我的背後伸頭縮腦,既然你能從懷裏隨手掏出槐花的麵具,可見你不是第一次假扮她了,你如此做法目的何在?”
柏煬柏繼續剖白著自己:“還記得有一次,你這個沒心眼的死丫頭竟然在我一個大男人房裏洗澡睡著了,我要是稍有歹意,你就完了!可我散步歸來,發現情況不對的第一時間就退出門去,並透過氣窗往屋裏扔石子,扔了八九個才把你鬧醒,可你倒好,不止不感激我守護了你的清白,還對著我的老臉就是一拳,打掉了我半張麵具!”
何當歸提起那一次來就有氣:“那次我明明吩咐過你去找別的地方睡覺,將你房間讓給我用一天,隻因我發現在那湯浴中運氣調息比泡溫泉水時更流暢,那天我剛運功漸入佳境的時候,就有石頭不斷從頭頂落下,害我不得不立刻中止了我最成功的一次運功,你居然還敢提起此事!先吃我一鞭!”
柏煬柏抱頭鼠竄地衝她所在方向作揖,賠笑道:“我不是怕你一個人在我房裏亂翻嘛,你這死丫頭總惦記我的藥方和藥材。”
何當歸惡狠狠地瞪他:“咱倆交情這麽好,你跟我透露一下你的秘方怎麽了?”
“能有多好?”柏煬柏擺擺手,“你別來跟我套近乎,我跟你隻不過是普通的師徒加朋友加澡友關係而已,這藥方我隻能傳給我柏姓後人,可我又無意女色,所以天注定我要將它帶進棺材裏麵。所以你以後別惦記我藥方了,你再對我耍心機,我就跟阿權說你仰慕他,讓他將你弄走收監,他家裏全是女人,你一輩子都清理不幹淨。”
何當歸驚怒交加:“鬼才仰慕那個人,我仰慕豬狗也不會仰慕他,你若敢如此行事,我就先殺了你再自殺,我絕不進王府。”
柏煬柏顫抖著雙肩說:“女人太可怕了,愛別的男人愛的要死要活,去死還要拉上貧道墊背,我不跟你說了。”他抱著頭鑽進琴舍,熟門熟路地走到廖青兒的座位找出棉裙換上,出來之後看上去就跟槐花本人一般無二了。他尖著嗓子笑道:“小姐,咱們回家吧,鬥小人去!”
何當歸挑剔地上下看了他兩眼,找不出什麽漏洞,於是點頭囑咐他:“槐花三個月前去照顧有孕的珍珠姐了,你到了桃夭院看見別人隻嘻嘻一笑就行,千萬別開口說話,尤其是對著蟬衣,否則說不了兩句你就惹來懷疑了。”想了想又說,“孫氏這次看樣子是有備而來,說不定她給花羽吃涼性藥物,還讓我無意間碰上花羽,進而發現此事,這些全是孫氏一早排演好的戲碼,可恨我一時不察中了她的圈套,待會兒到了羅家我難免要先輸上半局,你可千萬別出聲幫我,在羅家裏主子講話,下人是沒資格插嘴的。”
柏煬柏興奮地點頭:“知道了,走吧走吧,咱們師徒二人去會會孫湄娘那個小娘皮!”
何當歸拍一拍裙擺上沾的塵露,率先走出去,柏煬柏隨後攆上。何當歸道:“趁現在路上沒有人,你簡單跟我說說老太太相中風揚關墨,要將我配給他們其中之一為妾,此事有幾分真假,你從哪裏聽來的?是老太太親口說的嗎?”
“當然了,這世上有什麽消息是我打探不來的?”柏煬柏捂嘴奸笑道,“你家老太太是不是有個親信叫湯嬤嬤,一輩子沒嫁人,還弄了兩個養子一個養女?那個養女也學她的樣子,快三十了也不嫁人?”
“是啊,湯嬤嬤的養女,不就是績姑娘麽。”何當歸用手中柳條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路邊的冬青葉,每揮一下就揮落一片葉雨,而冬青就像用長剪剪過的一般整齊。
柏煬柏壓低聲音神秘道:“嘖嘖,原來她不是沒男人,而是一口氣有了兩個情人,可又不能兩個同時嫁,索性就這樣男不婚女不嫁的交往著了。”看到何當歸滿麵錯愕,他進一步透露,“這些都是我親耳聽來的,她跟那二人連兒子都有了,一人給生了一個。”
何當歸不信:“你說的是績姑娘的那兩個繈褓中的養子?那都是她從後巷撿來的,我們都親眼所見的。喂,我問的是風揚和關墨,你說績姑娘幹嘛?”
柏煬柏揮揮手:“你別急呀,事情是這樣的,上個月我在一家小客棧的馬廄借宿,半夜裏凍得睡不著,就想看看有沒有免費的空房睡覺,誰知看到了一幕香豔場景。辦事的居然是二男一女,女的還管一人喊大哥,管另一人喊二哥,看的我老臉通紅。他們完事兒後穿上衣服就走了,而我也突然不困了,就跟著他們一起回家了,可那個家越看越熟悉,再仔細一看,這不就是何丫頭住的羅家嗎?我聽別人管那女的叫績姑娘,仔細一看才想起來,她就是那管老太太庫房的管事女子。恰在此時,她二哥又把她抱房裏去了,不一會兒帳子裏就丟出衣服來,於是我撿起衣服換上,扮成她的樣子,在你家老太太麵前待了四天。”
“四天?”何當歸蹙眉,“你都從老太太那裏聽見了什麽?”
柏煬柏湊近:“你都不好奇,那績姑娘為什麽缺勤四天嗎?原來她的這兩個哥哥一個是陸風鏢局的分局鏢頭,一個是丐幫五袋幹事,都是大忙人呐,她與這二人是小別勝新婚,進了房間之後就出不來了……”
“你究竟從老太太口中聽到了什麽?!”眼看就要到書院大門,羅家的轎子也遙遙可見,何當歸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柏煬柏,惱怒道,“你不要老把你的酒糟鼻子湊到別人家裏多管閑事,績姑娘是羅家為數不多的好人,她二十八九歲了有情人有兒子很奇怪嗎?你居然跑去聽她家壁角,真是為老不尊——老太太到底有沒有提過我的親事?”
柏煬柏無趣地摸鼻子:“瞧你急的,仿佛巴不得明天就上花轎一樣,居然對一女侍二夫之事如此平靜,我瞧著你有向她發展的潛質。我扮作她的那幾天,無意中截獲了一封關墨的非正式聘書,上麵寫明願娶你當小妾裏麵最大的那個。雖然聘書沒到老太太手裏,可關墨卻將他母親廖氏給攛掇來了,帶著一盒又一盒肥肥的大螃蟹,說跟老太太賞菊花。可一頓螃蟹吃下來,她話裏足足提了五次你的名字,而菊花一句沒提。”
何當歸蹙眉:“廖氏?不就是青兒的大姑母?隻不過是她兒子納妾,她肯遣個媒人就很給麵子了,怎麽本人親自跑來了?”
“還不是你本人有魅力唄,人見人愛,男女通殺,”柏煬柏幫她猜測道,“你經常去廖府找胖丫頭過夜,難道一次都沒碰見過廖氏?會不會是那時候她對你產生了什麽好感?胖丫頭跟她姑媽聊天的時候,會不會講了你不少好話呢?”
何當歸搖頭:“我從未見過這位廖夫人,聽說她不喜熱鬧,連關家的晚輩請安都很少見,她上個月跑去羅府提親……”何當歸尋思片刻,驟然睜大了眼睛,“上個月關筠被段曉樓退了親,然後關筠的母親就突然上門,要將我討去給關墨為妾!她這是要給關筠出氣,她將這個錯處算在了我頭上!老太太怎麽回複廖夫人的?”
“安心安心!你家老太太當場就回絕了她,”柏煬柏搭著她的肩膀笑道,“你家老太太說了,你雖然身世不好,人卻乖巧聰慧,給男人當妾都是小家碧玉進大戶人家時的排位。而羅關兩家家世相當,羅家表小姐嫁去關家,就算當小妾裏最大的那個也不行,至少也得當個側妻裏麵最小的那個。廖夫人說她要再考慮一下,就這樣,這兩個人沒談攏,你的親事就被擱置了。”
何當歸眉間略有焦色:“一次談不攏怎知沒有第二次?若廖夫人記恨於我,那在她的仇怨麵前,一個側妻之位如何不願意拿出來?我聽青兒提過,她姑母最疼的就是關筠!”
柏煬柏安撫道:“沒事,萬一不幸讓她們談攏了,把你嫁過去了,就算廖氏不待見你,那個關墨可是很待見你,剛才他還下冰水打撈你呢。聽說他的所有妾室都不如一個別人當禮物贈他的小太監得寵,可能他也像風揚一樣,假裝喜歡太監實際上在暗戀你,為你守身如玉,而且他也算一表人才,不如你就從了吧,誰叫你不要段曉樓呢?”
何當歸默然,一支柳條抽下去,一棵冬青從正中被劈開。
柏煬柏抓了抓臉,本來是安慰的話,可是到了嘴邊就忍不住刺她兩句,現在看她這副倔強模樣,他心中又略有不忍了,換了正經一點的語氣說:“其實孟瑄的辦法挺不錯的,就算你施計擋住關家一回,下次說不定又冒出個伍家宗家,你又能擋住幾回呢?就讓孟瑄去羅家提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