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瑄脫何當歸衣裳,實在有一點兒“趁火打劫”的嫌疑,趁她痛得沒有反抗能力的時候,就對她的衣裙下了手,脫完外裳又脫薄薄的春衫,然後是軟綢中衣,然後是中衣下的……在她充滿疑惑的目光下,那修長的手指頓了頓,俊容尷尬地笑道:“姑娘莫急,我隻瞧一眼,瞧完再給你穿上。夫妻間是可以這麽做的,我曾在書上讀過。”
她已痛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懶懶怠怠地憑他擺弄去,有一種“此身非我有,捐軀赴國難”的沉重壓抑。橫豎孟瑄的人已不在了,她嫁了個空,被丟棄在這裏了。
可說也奇怪,他手越往她的衣衫裏麵接近,她的疼痛就越見輕,倘或他不下心觸碰到了她裸露的肌膚,那她身上的疼痛就立刻盡數消散,還會輕鬆舒適地讓她呻吟出聲。而那手指每次撤離的時候,所有疼痛又如約來報道,讓她發出疼痛的悶哼。幾次這樣的情形交疊下來,她也摸清了規律,索性一把捉住他的雙手,全都按在自己的胸口來“止痛”。
然後,她果然就一點都不痛了,淚水盈盈地合上雙眼休憩,慢慢積攢著被疼痛奪走的元氣。而他未料到她是一個如此大膽的女子,一時無措,也就把手借給她抱了,過了一會兒以為她睡著了,他就想收回自己的手,繼續脫她衣服。
豈料手一拿走,她又痛了起來,而且無可回避地與那劇痛撞一個滿懷。她完全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隻是對麵前那男子有了一種發自骨髓的渴求。又或者說,她需要的是他的身體!於是,她慌慌張張地找上他的胸口,一把扯開,比他脫她衣裳的動作粗魯多了,一下就將他結實溫暖的胸膛給剝出來了。她貼上去又抱又暖,頓時覺得整個人都像雪地裏找到了火爐的人一樣,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孟瑄僵硬了一會兒,才開口說:“好姑娘,我真的隻是想看一回你的身子,除此之外暫時……沒有別要求,請你先放開我,我帶你去瞧大夫噝——”話音戛然而止,他倒抽一口冷氣。原來,懷中那隻取暖的小野貓,竟然探出點舌尖舔他!舔完又舔!
這一下仿佛幹鬆枝林子裏丟進火星了,他全身劇顫,低頭看懷中的佳人,貓兒樣慵懶魅惑的眼神,鴿子樣潔白光滑的肩頭,簡直是最直白的邀請了。而最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已經嫁給了他,他現在完全可以合法合理地要她,反正是她先主動的,反正她……“嗯,沈適,快抱我。”她嚶嚀著要求道,“抱緊我。”
他受到了蠱惑,手輕輕觸上她的削肩,屏息感受著那鍾川澤靈秀的女子肌膚,手指再往下去的時候,她的幾重衣衫卻掛不住肩頭,紛紛滑落到她的腰間。除了一件菲薄的水墨素蓮肚兜兒,她弱質纖纖的一麵已徹底暴露在他的眼前了。
車廂內的風燈打出柔和的光,讓她微微顫栗的嬌軀沉在一片光影交織中,肌光勝雪,纖毫畢現。胸前的豐盈起起伏伏,如同待人辣手摧花的出水青蓮,惹人一時想要悉心嗬護她的美,一時又萌生出蹂躪的欲念。
誰人能不對這樣的一朵雨後青蓮動凡心,誰人不想在這水到渠成的妙機上順水推舟一把,她都是一派婉轉承歡的嬌態了,他隻要俯就就可以了吧?可他遲疑地收回手,眸中的情欲之色也漸漸褪去,先是翻轉她的身子,細看了一回她的裸背,又顫巍巍地揭開她的肚兜粗略地瞄了兩眼。然後,他仰麵對著車廂頂棚做了兩個深呼吸來壓抑自己體內一股急切上湧的熱血,在心中默念不動金剛印,全力克製腦中狂躁的“邪念”。
好了,他已經檢查完她的上身了,接下來隻要再檢查了下身,他就可以送這位美貌的妹妹小妾回家睡覺、養病去了!他故作輕鬆地如此安慰自己。
可是,下身,她的下身……“下身”兩個字在他腦中打了個回旋,他頓時覺得自己麵上跟點著了火似的,心突突地撞擊胸口,在鬥室之內清晰可聞。下一刻,他大喘了一口氣,隻覺得鼻端一燙,鼻血竟然很沒出息地滴落下來了!
可惡!他滿麵羞紅地別看臉,往袖裏摸索著尋找帕子擦鼻血,一不小心還將鼻血滴在人家姑娘那片兒美輪美奐的肚兜上了。兩滴血不偏不倚地落上兩朵水墨蓮花的花瓣,洇染出兩朵鮮亮的紅蓮來。
他一麵羞窘地道歉,一麵尋帕子不見,慌亂中抓了衣袖就去擦鼻血。可一隻白玉小手卻製止了他,不讓他用袖子擦鼻血,他不知所措地看她,她卻在他腿上挪動個位置,親自用那比最上等的絲綢更細致、比最柔和的微風更輕柔的素手為他抹淨了鼻血。他連忙製止:“這個髒,我自己來吧。”可她充耳不聞,隻是迷蒙著一雙倒映秋水的眸子,帶著點癡迷的夢幻神情,固執地舉著右手為他擦去每一星點血跡。
他這才注意到,她的左手手心裏橫亙著一條燒傷的痕跡,還是個新傷。他捉住她的手腕察看,皺眉問:“是白日裏在山穀中受的傷嗎?怎麽不上藥,也不吱一聲疼,差一點我就傷到你了!姑娘你太不愛惜自己了。”
何當歸不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之前是一波隻有孟瑄的觸碰才能稍稍舒緩一陣的疼痛,痛得她連理智都喪失了,這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然後她就突然渴望他更多更用心的觸碰,所以她不光不反對他脫自己衣裳,她還去扒他的衣衫,她還……總之那一會兒,她完全不是自己了,直恨不得讓他把她一口吞了,又或者她把他揉化在胸間。
直到孟瑄那兩滴鼻血落在她的肚兜上,她才稍稍恢複神智,抬頭看見正在流鼻血的他,她直覺地很想“收藏”那些血。等到涓滴不剩的抹走他人中上的那一片血漬,她終於徹底清醒過來,將手上未幹的血全都擦在一條絲帕上,並將絲帕塞回袖子裏,心中有一種剛做過小賊的心虛感覺。
孟瑄撕下一片衣袖,簡單包紮了她手上的傷口,叮囑她穿好衣服,就匆匆出了車廂,要駕車回水謙居為她上藥。那名被打暈的小廝還伏在駕位上呼呼大睡,他略一猶豫,將之丟在路邊的草叢裏,輕揚一鞭,策打在馬身上,“駕!駕!駕!”
馬兒長鳴一聲,前蹄揚起,馬車也隨之奔馳起來。等車上了寬道後,他在車外問:“為什麽要這樣?難道,你怕我往後會待你不好。”所以才急著色誘於我?
何當歸麵上的春意秋水早已褪得一分不剩,回思剛才發生的那一連串事,她神色凝重到了極點,忽而聽他這樣問,才突然想起來,如今她和孟瑄之間,不光她不再當他是愛人孟瑄,而且他也拿她當陌生人!剛剛那一幕在他眼中,無疑就是一名陌生女子不知廉恥地對他投懷送抱了!
這樣一想,她耳根一燙,窘得絞緊了衣角,沒好氣地反問:“那你為什麽趁我肚子痛的時候脫我衣裳?口口聲聲說什麽讓我自主選擇夫婿,結果卻趁人之危做那樣的事,被你看過了我怎麽再去選別人!”
“我逗你玩兒的,”孟瑄又揚起一鞭,勾唇道,“自選夫婿也是隨口一說,你肯我也不肯的。”一個古怪有趣、眼神倔強的美貌小妾,他為何往別人懷裏送?就是擱在書房裏,專讓她來添茶續水,也是一道賞心悅目的景致。再經過了剛剛發生的事,他更全部打消了把她送給大哥或九弟的念頭。
何當歸默然無語,手下揪緊了自己的領口,神思漸漸飄往別的地方。過了一會兒,孟瑄終於開口解釋了脫她衣服的目的:“在另一時空裏,有位高人,安排了我和一位小姐的姻緣……夢裏的露水姻緣。過後我一直想打聽那名女子的身世來曆,可幾次耽擱下去,兩年後我再問高人時,高人說,那女子已經嫁人了,注定我與她無緣。”
何當歸漫不經心地聽著,他的話隻過耳就完了,並過心,也沒當正經話來聽。
“後來高人又找過我一回,說算出我來世與那女子有夫妻之緣,讓我好生對待她。”孟瑄講下去,“可在夢裏,我並不知她的真正容貌,也沒聽過她說話,就問柏,高人,我該怎樣辨認那女子,又該去哪裏尋她當妻子。”
何當歸隻道那“高人”還是在說他四叔,於是一邊閑閑聽著,一邊在心裏嗔怪,師父孟兮真是好事多為,不光用詭計害得這裏的孟瑄消失,還采摘別家的桃花送給孟瑄。孟兮還說過要幫她呢,好一個言而無信的師父,虧她那麽信他說過的每句話。
一個拐彎駛過花柳小徑,孟瑄刹住車駕說:“那位高人告訴我,等來世時,我不用特意去找她,冥冥中自有安排,會安排她做我的妻子。想要辨認她就更容易了——高人透露說——他開‘天眼’看到了那女子沐浴的情景,見她身上某處有一顆綠豆大小的如血朱砂痣。因此,我的妻妾之中,那個身上又朱砂痣的女子,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朱砂痣?這三字稍稍引起她的關注,她的胸口倒是有三顆紅痣,不過比小米粒更細小,不是他要找的那種。至於綠豆大的朱砂痣……那一回依著齊玄餘的指示,她沐浴時在自己的陰廉穴上找到了他給她種的“琊”,見那個別的臭男人強塞給她的東西,竟然跑到了她的私處,她羞惱之餘再不作理會。掩耳盜鈴的,眼不見,心不煩了。
她問:“高人有沒有告訴你,那女子的紅痣生在什麽地方?你這樣逮住每個女子,脫衣亂搜,要搜到何年何月?再說,身上有朱砂痣的女孩很多,你認錯了怎麽辦?”
孟瑄跳下馬車,繞到車尾,掀開簾子招手接她下來,答道:“我也問過這問題,可高人堅決不肯講,他說,‘我告訴了你,你會把我大卸八塊的!我也不是故意看見的,誰讓她洗澡低頭瞧那裏?我跟著瞧過去,就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了,哎呦喂喂,罪過罪過。’這樣說完,他又叫我隻在自己房中的妻妾裏尋找就對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一來這個地方,就急著問熠彤,他自己有幾個妻妾,還要叫過來一起睡覺,原來是在找他的那一位“隔世情人”。這樣思忖著,她扶著孟瑄的手臂下了車,見是一處陌生的水榭小樓,不是她的水謙居,就提醒他走錯了。
他卻笑道:“昨日遊園時,我見這處水榭很別致,走進去一瞧裏麵擺設很齊全,仿佛正有人住著一樣,可東西又是簇新的。裏麵掛了很多詩情畫意的美人圖,我還說,今日看了你覺得眼熟,原來你的一顰一笑都在此處入畫了!”
何當歸疑惑地隨著他走過七轉十二回的黃欄小橋,隻見當先進去的孟瑄憑空幾下彈指,那小樓中燈火都漸次亮起來。她緩緩步入,果然見周遭的牆壁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仕女美人圖,有海棠春睡圖、撲蝶圖、舞劍圖、憑窗閱卷圖,最多的是斟茗圖和弈棋圖,且所有的畫中女子,都生著與她一模一樣的眉眼。換言之,這些畫兒中的中心人物,全部都是她。
再走近一些細看,她又發現,每幅圖都襯著一個小小的背景人物,約有拇指大小。她又近兩步,更認真地去看,才發現那些背景人物,畫的全都是孟瑄。而且是三年前初見時,那個雌雄莫辨的孟小瑄,粉嫩好掐的小師父孟瑄,如今已經洇滅於塵世間的那一個孟七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