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薄荷和熠彤他們試圖弄清楚羅白英來找茬的原因時,據說已經回到京城的何當歸,這時候卻在離清園不遠的十裏坡,錦衣衛據點陌茶山莊裏閑閑喝茶,旁邊坐著廖家兄妹,還有麵無表情的高絕。
雨夜裏的空氣冰冰涼涼,雨滴打在屋簷上的聲音清靈美妙,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著,享受著這難得的一刻。廖青兒是唯一的例外,她用無骨魚的姿勢吊在桌子邊緣,臉上寫著“我很無聊,我想有聊,猛戳我”!
或許是她心底的呼聲傳到了遠方,不久之後,一道雪白優美的身影自窗而入,躍入了她的眼簾,就像沙漠裏的困客撿到了一個飽滿的水囊。廖青兒“咣當”彈起來。
廖之遠用餘光淡淡一掃,很不客氣地剝奪了她的樂趣之源,冷酷地說:“隻是衛府的普通軍務,跟你沒什麽關係,喝你的茶。”茶盞一放,他招手喚來信鴿,從紅蠟小腳上取下竹筒信,隻看一眼就點火燒了。
廖青兒嗚咽一聲,軟軟趴進臂彎裏,雙肩發抖,不知是真哭還是裝哭。何當歸和高絕默默地喝茶。
“我想回京城。”廖青兒再露出臉的時候,晶瑩的淚痕掛了一臉。何當歸眼神很好地捕捉到她手指縫裏的小瓶,好像叫“眼藥水”哦那東西。
“原因?”廖之遠挑眉。
“我想吃家門口的冰糖脆鴿,三色拔絲魚,大餡肉包和小刀切山楂糕!”
“這個容易……明早的膳食又多了家鄉的味道,還是妹妹你想得周到。”廖之遠快速地寫了張條子綁在信鴿上,打個響指,信鴿從哪裏來回哪裏去。
廖青兒又泄氣了,難道她要在這裏關上一輩子麽,難道廖之遠的真實麵目暴露出來是個終極妹控麽!悲憤地扭頭送給何當歸一個驚心動魄的眼神,何當歸輕咳一聲,很道義地開口勸了:“廖大人,何必氣成這樣?青兒雖然人笨些,但孟家並不像傳言中那樣嚴苛,我相信以青兒的資質,嫁給孟瑛不會受委屈的。”
“哼~~沒受委屈?還沒嫁過去就瘦得皮包骨頭,等真嫁作孟家婦,連骨頭都不剩了。”廖之遠大概和公公呆久了,陰陽怪氣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廖青兒申辯:“關於這個,我可以解釋的。”
“哼,你閉嘴!”
“專治,暴政,商紂,夏桀……”碎碎念。
“嗯?你說什麽?”廖之遠長眸眯起,磁性的聲音透著危險。
“噝——”廖青兒搓搓手臂,受不了地叫道,“你能別cos公公說話嗎!你敢像個男人一樣正麵對決嗎廖之遠!”
廖之遠問:“你覺得你哥不夠男人?好,說吧,跟誰對決?”
孟瑛那小子嗎?正好借機教訓他,那個從頭到腳都透著可憎的無恥小人,不光拐了他家的蠢丫頭,還把十五的圓月喂成了初四的月牙。這還不算,經他手裏的情報網證實,那混蛋家裏美妾如雲,家外頭也鶯鶯燕燕,隨便哪個挑出來都美過蠢丫頭。那種男人怎麽能嫁?
廖青兒幹咽口水,看一眼何當歸,看一眼高絕,再看一眼何當歸,最後指著何當歸說:“呃……跟她比,文鬥武鬥她都奉陪到底,對吧小逸……”
廖之遠用鼻孔說:“老子不打女人,除了醫術也沒什麽好比的。對了,孟瑛今年幾歲,斷奶了嗎?”
廖青兒忍無可忍地握緊拳頭,叫囂道:“老娘就是看上他了,爹娘都同意了這門親事你為毛這麽難說話!好了,談判破裂,小逸,我們走!”說著拉起何當歸的手,可是沒等站起來,雙膝就中招了,麻得動彈不得。
何當歸示意她稍安勿躁,對上廖之遠囂張跋扈的目光,微笑道:“廖大人沒聽過一句古語叫‘女為悅己者容’?青兒一直希望身形輕盈,現在終於得償所願,先不論這件事本身的好壞,至少那是她真正想要的,我們為什麽不恭喜她?至於孟家的親事,就家世而言還是貴府賺到了,天作之合的好姻緣,廖大人對孟瑛這個人有什麽不滿嗎?”
“……嘁。”
“果真是為了孟瑛?那廖將軍是質疑他的為人,還是他的能力?”
“哼。”
“原來如此,對他最大的不滿是‘好美色’的性格缺陷。”
“唔。”
“其實關於這點,我也曾經和廖將軍一樣擔心過。”何當歸眉眼彎彎,徐徐說道,“擔心之餘去你們長夜閣買情報,調查了孟瑛七歲到十七期間接觸過的所有異性,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孟瑛是個很專心一意的人,他如今打算共度一生的女子就是青兒了。我安心之餘才極力讚成這門親事。”
“小逸你說真的!怎麽我不知道!”廖青兒激動地插嘴。
廖之遠也懷疑地眯起眼睛,長夜閣調查出孟瑛為人很專一?一個拈花惹草的人都算是專情,什麽又叫做濫情?哪裏來的見鬼的標準!
選定的標準就是廖之遠本人,和他一比,孟瑛好多了。何當歸在心裏默默補充,麵上是不變的微笑,“長夜閣搜集的情報有備份,將軍不信的話可以去調出來看。”
“哼。”
頓了頓,何當歸又說:“既然咱們暫時達成共識,就別拘著青兒了,她習慣了自由自在,等嫁人後想再到處跑就沒這麽容易了。”
“嘁。”
出人意表的,廖之遠一邊用語氣詞表達著不屑,一邊卻彈出兩道氣,解開了青兒的穴道。
“啊?哥你不再捆綁限製我了?”青兒站起來跺跺腳,滿臉的不敢置信的樣子,居然……談判成功了?小逸真厲害哪,老哥一個字都沒講,就愣是把倔牛給說服了。他們怎麽溝通交流的?
作為背景之一的高絕還在喝茶,還是麵無表情的表情,除了微微抽搐的眼角。
廖之遠一看青兒那毫不掩飾的“女大不中留”就感到火大,猛捶一下桌子:“高興什麽?我還沒說完,恢複自由隻是暫時的,最遠不能出揚州城。誰求情都沒用,”長眸掠過何當歸含笑的唇角,“這已經是格外開恩,別以為本大爺是好糊弄的。”
青兒含淚坐回椅子,搖晃著何當歸的手臂求安慰:“小逸咱們明天進城吃灌湯小籠包好不好?坐船去逛夜市放河燈好不好?”
“不行!”廖之遠不等何當歸說話,低喝阻止,“在本大爺查清孟瑛那小子底細前,你別想耍花招偷回京城!遊什麽河坐什麽船?意外失足掉水裏,讓人打掩護逃跑,這樣的事你做過幾回了?”
“你大爺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青兒心虛地指控著,緊緊拽住了手裏的袖子。
何當歸輕笑:“嗬,還以為廖將軍和我達成一致了,原來還有分歧。難道將軍質疑我的判斷力……不如咱們打個賭?”
“好,好!”青兒跟著起哄。
“賭什麽?”廖之遠抬眼,警惕地打量對麵的素服少女。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何當歸比以前更難琢磨了,像是剛從山裏修煉出來的高手,不知藏了多少底牌。
何當歸纖指微動,撥著那封被廖之遠燒成一團灰燼的竹筒信,低垂著眼簾,巧笑道:“我猜這一封不是普通的軍務往來書信,因為你讀信的時候表情不一樣,也沒跟高大人傳閱過,而銷毀信紙卻比平時快了三倍,怕讓我們看到似的。”
“……你什麽意思?”廖之遠覺得整個人都暴露在對麵一雙鳳眸下,藏不住秘密。
“意思就是,這封信跟我,或者說跟清園有些關係吧?”何當歸偏頭猜測著,口吻是極肯定的,“北邊的城門早就關了,這個時辰冒雨送來的信如果是軍務,那豈非是十萬火急的那種,將軍你不可能處理的那般兒戲,連批示都沒有。這兒離陌茶山莊最近的就是清園,雙方也一直通書信,剛才讀完信後第一眼,你看的不是高大人而是我,更令小女子產生了一些小小的想法……”
“哈哈!”青兒笑了,高絕的眼眸也罕見地染上三分笑意。
廖之遠的臉色由白轉藍,由藍轉紅,青兒憋不住大笑起來,用力拍著他的肩頭笑道:“承認吧老哥,你騙不過小逸的!你不說出來,是不想我去清園湊熱鬧對吧?快說說有什麽好玩的事,不說我們就自己派人去問了!”
廖之遠咬牙,還想繼續負隅頑抗。何當歸又語出驚人地說道:“寫信的人是熠彤,他跟將軍還有高大人你們私下裏通著書信,大半內容還是關於我的。剛才那封也一樣。”
“既然你什麽都知道了,那還賭什麽?”廖之遠氣呼呼地推開茶盞。高絕首次開口糾正道:“開始是陸江北和孟瑄兩個飛鴿傳信,後來交給了手下人辦。沒有惡意,你不用多想。”
何當歸不在意地笑笑說:“好意和惡意我會分的,不過這一次,我賭的是那封信上說的事裏牽扯了錦衣衛。處理不好對你們也不利。”
唯一看過信的廖之遠失聲道:“是羅家的羅白英找你麻煩,與錦衣衛何幹!”
廖青兒睜著圓圓的眼睛,興奮地重複:“羅白英?去清園撒野?好玩好玩,還等什麽,快備馬車,還是直接騎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