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婷在人前一向是豁達的,一直微微笑。本來聽說雪見來看她,她心裏是有些吃驚的,這個時候來,莫不是有什麽事嗎?她含著笑讓綠眉拿來若幹好吃的,頻頻讓客不停。反正彼此無話,但這種“分外眼紅”的仇人見麵,估計誰也不敢吃送到口的食物才是,不過是尋個由頭罷了。
雪見還以為她有什麽待客高招,以後自己回請,也好學習一下,原來也不過如此。雪見理理衣裙,好整以暇的拿起酥餅。
綠眉見雪見倒是斯文的吃了兩種,心下稱奇,以前雪見送的東西,側妃是向來不吃一口的。何婉婷便道:“周大少奶奶如果愛吃,一會便帶些回去吧。”雪見點頭:“那雪見就先謝謝世子側妃了。”她用手指著手邊的盤子道:“就是這種,最是好吃。”
小梅輕輕推推她:“少奶奶,這合適嗎?”
何婉婷眼中帶著不屑:“綠眉,再去取些點心來,給周大少奶奶帶了回去。”
小杏引著南穀波來的時候,正是一室的歡聲笑語,南穀波心下詫異,這一對主客怎麽可能如此融洽?說來雪見其實是過來找他的,現在何婉婷隻能代他接待,想來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才對。
見到他進來,雪見正笑嗬嗬的欲起身行禮,隻是這一站,還沒有邁步,已是臉色急變,一句話沒有說,就捂著肚子倒了下去,她坐過的凳子,隻留下一灘血漬。
小梅本就立於雪見身邊,但卻不如南穀波動作敏捷,南穀波如電的目光掃向何婉婷,還有雪見桌邊半空的小碟子,便往外跑,在門口處,差點撞到包了點心送過來的綠眉。綠眉不知情,見南穀波抱了雪見出門,也不看看臉色,便出言諷刺:“世子妃送你們的糕點,可還帶嗎?”
南穀波隨便就是一腳,直把綠眉喘倒在地,然後再不忘回頭咬牙一句:“你好,你真是好!”說過,抱著雪見跑出院門,對著門口的侍衛道:“把那賤人還有她的丫頭婆子,還有小楚小傅,一起鎖了。放走一個,要你們的命來抵!”
小梅和小杏一邊抹淚,一邊跟在後麵。小梅看到剛剛門口那兩個高大侍衛也被捆了,當然不知道為了什麽,隻掃一眼,便跟著南穀波而去。“世子爺,左邊這條路,才是我家老爺的院子。”
南穀波臉上比雪見還要蒼白,手上粘糊糊的,自然是血跡了,出了這麽多的血,紫心會不會……會不會出事?不會的,自然不會!
徐從安的院子裏,白逸天正和周博陪著徐從安分犁藥苗。南穀波抱著雪見衝進來,一疊聲的叫道:“徐禦醫,快,快!救救紫心!”周博的臉已是綠了,沒來得及搶過雪見,就被那裙子上不斷滴下的血嚇住了。
見大家都衝進屋內,白逸天也著了急,可無論如何,他進去也不太合適,再見這才跟著跑過來的小梅小杏,雖然一臉的妝都花掉,但顯然是汗比淚更多。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稀稀拉拉的血跡,偷著指了指小梅,口型道:“你小心吧!”小梅忍笑,再瞪一眼白逸天,偏你能看出來,真讓人討厭,見他還是眯眯笑,便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狠狠踩過他的腳。不待白逸天叫出來,小杏有樣學樣,也踩過另一隻腳。
白逸天痛得臉都抽抽了,然後就看到南穀波和周博被轟了出來,於是他更加痛苦,顫聲道:“世子爺,這,這是怎麽回事?雪見娘子,這是,這是怎麽個狀況?”
剛才臨出來時,雪見偷偷捏了周博一把,周博突然一個激靈,明白了一件事情,雪見這個笨丫頭,設了這麽一個無聊又缺心眼的局,是為了設計那個世子側妃嗎?
他一拳打向南穀波。
白逸天看著心思明顯還在屋內的南穀波吃了暗虧,啞然失笑,不為別的,周博那彪悍的婆娘你抱了半天,估計這冷血男人是要收回些成本的,這麽一想,也是應當的!
白逸天心中漸開朗,見南穀波已反應過來,和周博一來一往打了起來,見周博漸落下鋒,於是他很有心情,又很沉痛地攔下二人,:“你們出去打去!裏麵那人,還生死未卜呢!”南穀波心情大慟,想當初,紫心的死訊剛剛傳來時,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一天一夜。但那種痛苦,遠不如親眼看到她一身是血的倒在自己懷裏,來得錐心,來得刺骨!
晚上周博回房,問妻子:“你那血,弄得也太多了吧?便是好人,留那麽多的血,也活不成的。我看你下麵該如何收尾!”雪見一想也是呀,皺著眉頭道:“你怎麽不早提醒我?”周博忍不住擰她鼻子,道:“你怎麽答應我的?凡事先與為夫商量!”雪見是若有所思:“行,我下次一定改!”
相比這一邊的風平浪靜,南穀波院內恰如狂風驟雨。南穀波也問何婉婷:“你這賤人,現在害人已害得如此囂張,我豈能容你?”何婉婷身上傷痕累累,她氣喘如絲道:“我便要害她,哪裏犯得著在這裏下手?”南穀波嗬嗬一笑,臉色越發難看:“你可以說她誣陷於你,她用自己的孩子和生命來誣陷於你!你說,一個人連命都沒了,誣陷你還有何用?”
何婉婷白了他一眼,幾乎都要懶得理他,問:“還不是無事?看起來確實是凶險,但時候卡得那麽準,偏你來她就暈,能有什麽事?”
南穀波哼一聲,道:“你也無需瞞我,你造下的孽又豈止今天?你除了讓小楚小傅殺人放火滅人全家,還有其他的手段沒?你心腸如此歹毒,做起壞事有恃無恐,又何需旁人誣陷?”
何婉婷微微一動,扯動傷口,忍不住唉呦了一聲。她顫抖著撫了撫臉龐,臉沒傷到一絲一毫,身上卻沒有什麽好的地方了,可見南穀波是恨毒了她,也說明,這男人,是真對紫心動了情。她微微閉上眼睛,再睜開,強忍住淚水,無奈道:“早知道你是這樣的男人,我便該在侯府解決了這個賤人。”
“你這毒婦!原來你一直存了這樣的心思,原來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做戲!”南穀波恍然大悟,心裏終於明白,當初在侯府,紫心受她照顧頗多,原來,都是做給自己看的!
何婉婷臉露微笑,點點頭,終於道:“我和你說一個秘密吧,那就是……紫心為什麽總是挨打?那是因為如果他不挨打,我又如何在你麵前,表演我的體貼?所以說,紫心都是因為你,才會受那麽多的罪!”
“什麽?”南穀波恨得一掌過去,何婉婷纖弱的身子,飛起來撞到牆上。
南穀波冷冷的看著,淡淡地說:“死不了,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死的。”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蹦出來的。
何婉婷一動不動,半天才緩緩爬起來,靠在牆邊喘著氣,嘴角的血流個不停。這男人,自己從小便愛的男人,原來今天才是他的真麵目!以前的溫柔體貼,以前的恩寵縱容,以前的花前月下,原來,都是假的!假的!
“好!好!你真是好!真是好得很!”南穀波氣不打一處來,但看看何婉婷,她本來就虛弱,再打估計就死掉了,他怎麽能讓她這麽痛痛快快的就死掉!所以,南穀波把屋裏能砸的全砸了。碎屑飛濺,難免傷到何婉婷,何婉婷捂住臉,自己隻這一張臉是好的,卻不是南穀波愛的那張臉!
南穀波隻厭惡的看著坐在地上,狼狽不堪的這個女人!
“我聽說……”他突然湊近何婉婷,小聲道:“聽說有一種藥,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相貌,也可以改變一個人的聲音,讓她成為另一個人的!也聽說,這種藥,頗不易得,稍有差遲,就會後患無窮……”
什麽?
何婉婷心頭一震,看著南穀波,一臉的不相信。
南穀波沉著臉,點點頭,又道:“十有八九不會是假的。”
何婉婷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要說什麽是好,她隻知道,這男人,眼前這男人,真的恨毒了她。她不由的想到初見他時的樣子,他站在自家侯府的園中,陽光照在年幼的他身上,溫婉和煦,就像一道陽光,從此照進了她的心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開口說道:“父侯,我父侯,他不會信你的!”
南穀波摸摸下巴道:“這個……這個可不敢亂猜,要不要,和我打個賭呢?”
“為什麽?大家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婉婷淚如雨下,難道,他心裏就隻有那個卑賤的紫心嗎?她不過是個丫頭,怎麽能和她比?隻有她,才是可以跟他比肩而立的那個人!
“一日夫妻百日恩嗎?那你說說,你一個沒落的侯府,如果能和我堂堂正當聖上恩寵的定南王府結親?”南穀波低聲道:“京城那麽多的貴女,我為何要納你這樣一個連孩子都生不出來的女人為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