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公子,您,您當真不知?”
“快!說!”
汪從寒忍無可忍,這平地一聲吼就如一道驚雷,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
小梅幾人愣了片刻,然後才回過神來,低頭小聲商量了片刻,再接著遲疑了一番,眼見又要掉淚。汪從寒暗暗扶額,完全被她們打敗了!
就連旁邊的南穀波,眉頭也都擰成了一個“川”字。
“不瞞汪公子,我們娘子如今已是無家可歸。自打從安寧出來後,我們娘子就帶著我們輾轉幾地,才到了此處。”才說了一句開頭,便開始嚶嚶哭起來。其實小梅等人,也是雪見出事當天才到的平山村,她們幾個確實都是親耳聽到周老爺子說讓周博娶平妻一事,然後馬上就出了雪見以命還命一事,其過程讓人驚心動魄,其結果使人肝腸欲斷。雖然並不完全知道之前發生過什麽,但幾個小姑娘的心裏,自然都是向著雪見的,於是“聰明伶俐”的自動腦補了若幹情節。雪見以前故事裏講過的什麽“中山狼”什麽“陳世美”,現在全被周博涼薄的形象成功替代了。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講解經過的同時又補充增多了一個完整過頭的故事,實在是聞者動情,聽者落淚。南穀波在旁聽著,隻覺得心裏一抽一抽的,別提有多難受。汪從寒卻是一張臉由白到青,由青轉黑,最後黑成一片,牙也咬得緊緊的。因為一開始認識雪見,她就已經是周博的通房丫頭身份,所以,他無視自己的內心;也因為知道自己不可能娶一個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沒有娘家做依靠的小娘子,所以,他放棄自己的悸動。周博,你開始騙了她,我不怨你,也完全能夠理解,但你娶了她卻這樣對待於她,這樣踐踏她傾情的付出,這行為,簡直就是禽獸不如!
整個故事完全出乎南穀波的意料,他盡量麵無表情的聽著,隻是偶爾的閉一下眼睛,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拳頭始終攥得緊緊的。
“豈有此理!你們放心,汪某定會替你家娘子把和離書交給周博!”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個婚,今天我汪某人偏偏就幫你們和離了!這樣的周博,豈是可以雪見可以托付終身之人!
看著窗外陰暗的天空,汪從寒的心裏澀澀的。雪見,你總是超乎我的想象。你美麗的容貌和不堪的身世形成強烈的對比,你靈慧的頭腦和糟糕的嘴上功夫讓人總是忍俊不住又捧腹不已,你嬌憨依人和絕決斷情出人意料的由不得人不心痛情傷,你黯啞的聲音和不協調的身形卻又告訴了世人,你倔強怒放的生命和為母則強的堅持。
回過頭來,看一眼緊閉的書房的門口,雪見,不得不說,你之於我,始終是遙不可及的!他並不知道後世有關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一詩,但也知道,他和雪見的距離,隻有四字可解,咫尺天涯!
“那奴婢們就先替娘子謝謝汪公子了。”自然不知道他內心的起伏和洶湧,小梅等人更關心他的態度,現在聽他如此說,總算是放下心來。
汪從寒想想又覺得不放心,便遲疑道:“你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天氣又越來越冷,你們娘子這情況……到底不便,不如……”不如什麽呢,自己接她去青州?不可能的事!雪見更不可能答應!自己到底能幫她做什麽呢?想來做什麽,她都不會接受的!
“我們娘子說過,汪公子能把和離書交與周博,便是幫到我們娘子了。”小梅鬆了口氣,輕聲道。
“好吧!你們……你們幾個,一定要照顧好你家娘子。”汪從寒壓低了聲音,“有什麽事,馬上到青州汪府找舍妹報信,舍妹一定會盡全力幫助你們娘子的。”
小梅聽他這樣說,忙一迭聲的點頭答應了。
知道雪見是不可能再見他們,汪從寒和南穀波,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走出雪見的小院。一路上瘋狂打馬狂奔,仿佛是要宣泄掉什麽情感一樣。
再行一段路,和二人的隨從們會合之後,汪從寒先派了一個隨從去了平山村,然後剩下的人,繼續奔向京城,而南穀波卻說還有事未了,折回了青州。
三天後,南穀波隻帶了兩名長隨和一些補品,又去了東勝村。
“既然來了,就請進來吧。”雪見眼眉一抬,向窗外那個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會才說。
“見過世子爺。”雪見低頭略一行禮,就立刻被南穀波上前一步扶了起來,“雪見娘子無需多禮。”雪見就勢不著痕跡的起身,毫不客氣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小廳裏,小梅送上熱茶,又讓小桃在屋裏多添置了兩個紅爐,這才帶著人退了出去。見左右無人,雪見才懶洋洋地淡淡開口問道:“請問世子你,我們……之前……認識嗎?”
她現在的聲音是有些低啞的,又因為看淡了世情,就帶了些悲涼和嘲諷。
南穀波瞅著雪見看了好一會,然後卻終於搖搖頭道:“雪見娘子誤會了,先前是我認錯了人,在下給娘子賠禮了。”
外麵星星點點的飄著些雪末,天色也越發的暗淡。雪見長歎了一聲,伸手摸摸臉:“那我還真是有福,可以和世子爺的朋友長得相似。”這樣傾國傾城的臉,還有撞臉一說嗎?其實傾國傾城又有什麽用?左右抵不上新鮮二字罷了。
“其實仔細看就會發現,”南穀波淡淡一笑,又看了她幾眼,說道:“差別還是不小的。”
雪見皺起了眉頭,略微眯著眼睛停頓了一下,這是把她當傻子了!什麽時候起,她成了傻子的指定代言人?清咳一聲,雪見正色道:“莫非,世子爺就是過來解釋此事的?”
“那倒不是,”南穀波淡定地說道:“我是受汪兄所托,不過空閑時來照拂雪見娘子一二。”說到這兒,他故意不往下說,眼睛緊緊盯著雪見。
可能嗎?這個借口好爛!雪見端起麵前的熱茶,喝了一口,過了好一會,她才掩唇輕笑,低聲道:“那雪見,就謝謝世子爺了。”
不就是想知道我和汪從寒的關係嗎?其實我也很想知道,我和他能是什麽關係!難道在你們這些食古不化的臭男人眼裏,我雪見就隻能依附於男人嗎?
甚至於,我是誰,我都不知道呢,不過,我相信,從此以後,我都是一個獨立的我!一個可以擁有自尊的我!
南穀波想了會,輕輕放開緊握的雙手,淺淺一笑:“謝自是不必的,隻是我大老遠過來,兩個隨從也有些餓了,隻好偏勞你們了。”
這用意明顯的托辭,讓雪見的眉頭皺得更緊,卻也無話可說了,論起來,她不過是對自己之前的本尊身份,有一絲絲的好奇罷了,既然前身是和世子爺熟悉的人物,難道自己就不能盼著是一個公主郡主之類的,揚眉吐氣一回嗎?可這唯一知道線索的世子爺,卻是看起來溫和善良,其實心思難測,滑溜得很。
本來,她都不抱什麽幻想了,他這次偏偏特意跑到她家裏來,相當於又給了她的八卦之火加了一把幹柴。
看著他斯文有禮的微笑,小廳裏一片寂靜,許久,雪見才拉了拉身後牆邊的一根繩,低聲道:“不過是些鄉下土灶,什麽偏勞不偏勞的。”馬上,小梨便從門口走了進來。“娘子,今天咱們午飯想吃些什麽?”
雪見眨了眨眼睛,又斜一眼南穀波,冷笑道:“今天世子爺要來捧場,你們可不敢馬虎,得拿出點真功夫才行。去,來個吉祥如意和錦上添花,再來個銀芽蓋被和東勝三寶,最後上個金玉滿堂算齊了。”
南穀波一言不發,見雪見親自對小梨細細交待菜譜,不由一樂,想來汪從寒是吃過她親手做的飯的,所以才會對她的弟子手藝,產生了懷疑吧。
可是現在,顯然自己是沒有這個口福了,他看著雪見:“雪見娘子的廚藝,是從何處學來的?”
“哪有什麽廚藝,不過是自己瞎琢磨的。”
原來廚師都是瞎琢磨就能練成的!沉默片刻後,南穀波決定接受這個答案。
“娘子,這,這合適嗎?”小梨忍不住一個勁地用眼睛瞄著南穀波,那可是位世子爺呢。
世子爺怎麽了,我又和他不熟。雪見聳了聳肩,翻了個不雅的白眼,“快去準備吧,別讓世子爺久等。”這幾道菜,都是她們閑下來起了名字給村裏辦喜事湊個熱鬧用的,土雞,豆腐,如意菜,蘿卜,最後加一個小包子,應該也算是豐盛吧。
小梨到底還是不忍,頓了一下,小聲道:“娘子……”
“還不快去!世子爺公務多著呢,吃過飯還要趕回……”她轉過頭來,“您哪兒過來的?”
“我下午並無公事,小梨姑娘不用著急。”南穀波溫和的笑道。
雪見無語了,然後擺擺手,讓小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