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何夫人也在心裏稱讚過項氏的果決穩狠——定是她為了保侯府嫡長子嫡長女的位置,將不孕藥的事情做得那麽無聲無息——這事情何夫人自然是點讚的。隻是,子嗣,子嗣,你光防著別人的肚子了,卻不為自己的肚子爭取,有個屁用?!
但這會子家裏出了何安洛的事情,何夫人倒是有借口為了保持此段時間的侯府低調態度,全府公子不許外出,順道提點兩位媳婦,拜托你們自己爭爭氣吧,我已把兒子留在府內,不能再把他們送上你們床頭吧?
這事情她能做的,隻能是到這裏了。唉,這倆個兒子加在一起,都不如自己那一個女兒強!隻是……
一想到自己那命運多舛的女兒,“慈祥溫厚”的何夫人,心裏就升起了一陣悲涼……
盡管武德侯府正在波濤洶湧,但世子府裏卻是一片安寧。
可這安寧終究是要被打破的。
當何夫人走後的第二天晚上,當刻漏指向戌正,宜心小築裏,小梅才勝了一局,主仆三人正在相互打趣說笑的時候,抱暉園裏卻是另一番“景致”。
晚飯過後,南穀波施施然前來,漣兒的手裏,還捧著給何婉婷的新打的水玉頭麵。抱暉園一時竊竊議論,以前自家的主子便是最得世子爺歡心的那一個,後來即使是病倒了,世子爺也沒有停過對她的賞賜,足見恩寵。現如今,都說這三階段的神針紮下,側妃定然滿血複活,看世子爺這興奮勁,應該便是真的了。
在丫環們豔羨和崇拜的眼光裏,南穀波溫柔地坐到床邊,拉了何婉婷的手,深情地道:“這套水玉頭麵,最是適合開春的賞花宴,婷兒,你要快些好起來!”這場麵溫馨又感人,好幾個丫環都紅了眼圈。
在別人沒注意的時候,南穀波卻很快的鬆開了何婉婷的手,這手已幹枯到隻剩下骨頭,摸起來感覺實在惡心。
使了個眼色,漣兒便和綠紋帶著眾丫環下去,這是世子爺要和側妃單獨在一起呢。這種情深義重的好男人,什麽時候自己也可以遇到?大家都在如是想。
等大家全部退出,南穀波才又溫和的望著何婉婷,眼睛裏不帶一絲的溫度:“聽說,再過兩日,愛妃便可以出聲了,還真是一個好消息呢。”
南穀波掏出來一丸細白的藥丸,為了這丸藥,他可是花了大價格的。他拿在手裏,又細細的端詳了半天,對何婉婷笑道:“愛妃,你乖乖吃了這藥,就不用費心以後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什麽話了。”
何婉婷的眼裏迸出來怨毒的眼神,果然南穀波歎口氣說:“愛妃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那親生的爹娘吧!本來留你一條賤命,就為了彰顯世子爺我的大度、深情、善良、溫存……,總之就是讓你來做我的一個陪襯,左右你也費不了多少米了,誰知道你那狠心的爹娘偏偏去請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鄉下郎中,還要醫好你。你說,婷兒,如果醫好了你,你會不會介意以前的事情?會不會說出來對我不利的話呢?”
何婉婷眼中水波蕩漾,但她仍然努力的大睜著,看著自己從小就心儀的男人,溫柔的說出更殘忍的話來:“婷兒,你說本世子在京城貴女中的形象,會不會因為你的恢複而受損呢?這樣做,是不是不厚道?所以,為了避免讓更多的小娘子傷心,我還是親手送你一程吧。唉,這鄉下郎中就是鄉下郎中,誤人性命,依大順律,當斬呀!”
如此說著,南穀波便用一隻手,捏住了何婉婷尖小的下巴,手下略一使勁,便讓何婉婷被迫張開了嘴巴,他低下身子,歎著氣把藥丸送入她口中,並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愛妃,爺我定不會讓你在黃泉路上寂寞,會多送些人下去陪……”
話並沒有說完,胸口處傳來的巨痛,讓他驀然躍起,躍起的同時,傾盡全力,一掌擊在何婉婷胸口。待他跌坐到床下時,他才發現,自己胸口,正插著一根細細的金簪。
那個本該不會動的何婉婷,卻是被他一掌打得吐出來一口鮮血後,掙紮著坐了起來。然後在南穀波驚異的眼光裏,她試圖下床,但終究被這一掌傷得過深,能坐起來,已耗盡心力。尤是如此,她蒼白的小臉上,在嘴角腥紅的映襯下,一雙眼睛更是閃亮到讓人刺眼的程度。
南穀波捂住胸口,尚且沒有說話,何婉婷就先忍不住了,哭喊道:“為什麽?你為什麽偏偏要如此待我?這些年以來,自我初次見你,便對你念念不忘,每次有見麵的機會,俱都真心相對,且百依百順,為什麽?為什麽我做了這麽多,在你心目,都不如一個下賤的丫頭嗎?”
邊哭著,邊咳出一口血來,接著道:“即使我是人人稱羨的京城第一美女,又是武德侯府嫡長女,難道配你這個定國公世子,還是高攀不起嗎?”
南穀波滿腹的怒火,一腦子憤恨,隻是胸口那金簪入肉,痛徹心扉,讓他鐵青了一張臉,說不出來話。原來,她已經恢複了大半,那麽說來,幸虧自己及時出手,以何安洛之事讓何夫人突然離去,才讓她沒有機會救贖自己。當然,以她的智慧,自然明白南穀波定會在這幾日下手,所以一直在被子裏留了一根金簪防身吧。
這女人,自己還真是小瞧了她!她恨毒了自己,即使有一絲一毫的機會,也會給自己這致命的一擊!
何婉婷見他的樣子痛苦,真是解氣得很,隻是自己此刻正五髒俱焚,便歪下來喘息:“世子哥哥,從我十歲認識你至今,你都從不曾,不曾為我心動過嗎?”
這就是要話說從頭了嗎?
南穀波努力坐正身體,欲罷不能在床畔,冷笑著對她說道:“像你這樣的女人,在我身邊想要多少有多少,你又憑什麽能讓我動心?”難道她還真以為,一個已被聖上摒棄的侯府和一個正如日中天的世子府,可以門當戶對的嗎?
哪知何婉婷哀婉輕訴道:“憑我對世子哥哥癡心一片,憑我對世子哥哥無怨無悔,憑我對世子哥哥長情萬縷。”
早在南穀波來的時候,綠紋便識趣地領著眾丫環們退了出去,遠遠地站在階下候命。所以雖然此刻屋內“激情四射”,但“當事人”都沒有心思叫人進來,外麵的人也並不知道裏麵已生巨變。
一時屋內隻有何婉婷斷斷續續的抽噎聲,間中夾雜著“為什麽這樣待我”“太無情無義”等毫無份量地控訴與指責,南穀波等了一陣,眼見她越發痛楚的神情,又始終收斂不住悲泣,十分不耐在這個時候還在這些瑣碎之事上糾纏,隻好打斷她:“如果京城裏對我有情的娘子我全收進府來,怕是世子府也早盛不下了。”又看向何婉婷:“想當年,滿京城的傳言我與你如何青梅竹馬,應該是你自己散布出來的吧?想做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當年其實也不是沒有機會……”
證據裏頗有幾分指責的味道——當年如果不是武德侯府出了意外,那麽,娶了她也不是不可能的。隻是,出了那個“如果”……
何婉婷一聽這話,更是悲從心中起,心裏的怨怒更是無法平息。她是生於京城的貴女,政治敏感度本來就比一般的外放官員還要強,她自然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當年她急中生智想出來的對策,不僅使她成功的化解了侯府危難,還讓她自己成功的嫁給了南穀波,更讓她一舉除去了眼中釘,可謂一舉三得!她漸漸停住了哽咽,隻緊緊靠在床邊,肩膀依然時時抽搐著。
可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本以為從此以後可以和這個男人舉案齊眉,誰知道被迫換了一個身份的堂堂錦陽郡主,卻隻能淪落到與人為妾的境遇。也有過兩年花好月圓的日子,雖說世子府美姬如雲,但到底世子對她是與眾不同的,自小便在侯府那種複雜的環境中長大,有南穀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收拾起那些個賤人來,她還是遊刃有餘的。因為服了“天仙子”,她的身體也漸漸虛弱起來,這讓她陷入了深深的苦惱與恐惶之中,如果不能為南穀波生下一男半女,她又如何可以攔住南穀波不娶正妃呢?
何婉婷,不,其實是何婉嫻,她咬了咬牙:“世子哥哥真是好算計!你當初就算準了如果我嫁入世子府,那麽紫心也必會是我陪嫁,遲早都會成為你理所當然的姨娘,是吧?”南穀波對紫心的心思,她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來?也就是因為南穀波對紫心如此上心,才會讓她一直忍著嫉恨之情,扮演著賢良淑德善良溫柔的侯府大小姐的角色。
南穀波聽了這話,突然腦中靈光一現,忍不住道:“原來,當初那個什麽柔然的成律來京時,對京城第一美女一見傾心的故事裏,那成律見到的,定然是紫心,而不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