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時分,汪從寒來到二進院,還未等進院,就被眼尖的不言瞅見,迎著他進來後,便關了大門。
昨天汪從寒就借故探友派人遞了門貼,結果被告之世子爺去了皇宮,改天回訪;而留在世子府附近監視的長隨則稱,午後武德侯府風風火火吆三喝六的一群人進了世子府,夕陽西下這群人才垂頭喪氣麵色委頓的出來,他們出來沒一會兒,就有傳聞說世子府沒了一位側妃。世子府並沒有掛白燈籠,隻是側妃,況且世子還沒有娶正妃進門,自然不便大肆張揚。
今天一早,汪從寒便又讓人跑了一趟,門子再三歉意表示府裏出了喪事,世子爺傷心過度臥病在床,不宜見客。
找了人略略打探個大概,都說世子的這位側妃自打過了門便一直病病歪歪的,今年下半年更是不能下床,太醫們早斷言說過不了冬的,果然,現在真的便沒了。
大順國規矩,除正妻外,側妃也可入祖墳,但定國公提出,何婉婷進府兩年都無所出,實在對祖宗無法交待,所以自然是不能入祖墳的,隻在南家祖墳左近的位置,置了一小塊墳地便把她埋了。依南天青的意思,便要在亂葬崗隨便一丟了事,但南穀波說,如果丟於亂葬崗,武德侯府勢必會偷著把屍體重新殮葬,哪裏如現在,找個風水大凶之地,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如果妻子亡故,丈夫可為妻子齊衰服半年。可何婉婷隻是側妃,嚴格講並不能算作南穀波的妻子,又無所出,所以,“因情病倒”的南穀波,卻是連葬禮都沒有出現,隻讓人草草的把何婉婷葬了。京城貴圈之中,也有一些往來世家派了姨娘或者管事嬤嬤過來祭拜,所以,世子府也設了一個臨時的拜祭之所,如此而矣。
大順國雖說不提倡殉葬,但每每大戶人家都會出一些烈婦烈女烈仆之流以顯身份,果然,武德侯府出來的人也自是“忠義”了得,何婉婷的兩個貼身丫頭俱是果斷“自盡”,陪著她們伺候慣了的主子而去,讓人好生唏噓。
雪見聽書一樣的聽著這段“傳奇”,以南穀波那樣深到比大西洋底還深沉的性子,做出這種事來,還真是讓她歎服,她不禁微微一笑道:“難得武德侯府,竟是這樣妥協了不成?”
小梅和小梨卻是相對怔然,都忘了給汪從寒斟茶,此時聽到雪見的話,小梅忍不住拍拍胸口,道:“少奶奶,幸虧咱們逃了出來,這世子府,花團錦簇的,卻是……太可怕了……”
小梨也是嘖嘖點頭道:“可不是,以前看著這世子溫文而雅,無一處不讓人覺得春風拂麵,誰知道這春風中,卻是帶著刀子的。少奶奶,咱們還是趕快回安寧吧。”
這兩個丫頭跟著雪見“出生入死”一回,這裏又是臨時住所,所以大家倒是習慣了這二人的“沒有規矩”。尤其是不語和多福,不言和不語不用說了,都是人前還能有點人模樣的主兒,現在看到這二人沒人管,越發的反了天,連帶著多福,這幾天也開始有了憊懶的傾向,此時見說到回家,不語陪著笑湊過來道:“就是就是,兩位姐姐說得真對,還是早日回去得好。”
汪從寒聞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又將茶碗撂在桌上,似笑非笑道:“行,聽你們的。”
幾個人登時噤了聲,一個兩個都溜邊伺候去了,這幾個人除了多福,都不是很怕自己的主子,但每一個都有些怕這位不愛說笑的汪冷麵。
周博和白逸天對視了一眼,白逸天轉頭看向汪從寒,讓自己的聲音盡量顯得輕鬆些:“還是小心點,我先去武德侯府何家洛處探探動靜,要是沒什麽事,明天一早,咱們就調頭分別回去,也不過趕個大半個月的路,就能回到安寧了。”
“還是我去一趟世子府吧。”雪見一雙眼睛亮亮的,帶著一絲堅定說道:“明槍易躲,暗劍難防,不如我和汪公子就這樣大大方方的借了拜祭的名頭上門,當著眾人的麵,坐實了我的身份,才沒了日後的麻煩。所以,我去,是最合適不過的。”
汪從寒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倒也是,那咱們便明日過去,正式的拜訪,方顯‘誠意’。”他又想了想,“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周兄首肯。雪見與舍妹一直相投,一直希望可以與雪見結為異姓姐妹……”大家均是眼前一亮,這無疑是最好的辦法,這樣加重了雪見的身份權重,又是光明正大的前去拜訪,從此就算是過了明處的,那南穀波再無法無天,也隻能欺負欺負無權無勢的小民,但這樣公然的與朝堂新貴為敵,卻是不可能的了。
“哎!雪見也非常喜歡夢娘,那從此以後,汪公子便不再是汪公子,便是雪見的兄長了。大郎,你看,雪見如今不僅有了義父,還有兄長和姐妹,親友團如此強大,你可不能再欺負於我。”雪見故作輕鬆的答道,但說到徐從安,大家心裏都劃過些陰影,此次去主要目的自然是為了探得徐從安的情況,好做營救打算。
第二天一大早,雪見和汪從寒二人便親自求見,理由是汪從寒攜妹前來拜祭側妃,這個理由可謂光明正大,讓人沒有拒絕的理由,當然,雪見不會真的前去祭拜,隻派了小梨小梅過去上香,自己則隨了汪從寒去了花廳。南穀波“因情病倒”,聽說汪從寒攜妹前來,心中雖然詫異,但也隻好掙紮著命人請進內室。
雪見正心情愉悅的“舊地重遊”,排場依舊是那些排場,奢華依舊是那些奢華,場景依舊是那些場景,隻是遺憾下人們換了好些個不認識的人,不知道算不算是“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想到這裏,便暗自吐了吐舌頭,不知道崔多情知道自己把那首豔遇情詩用在此處,會不會也穿越而來找她理論?
雪見走到內室門口,便有丫頭欲往外攔,雪見頓住腳步,冷冷一笑,換了個身份再來,又豈能顧及著男女之防而不見正主?於是假裝沒有看到下人的禮讓,施施然慢步走入,輕輕一福:
“世子爺,身子可安好?”
雪見直起身子,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注視著半坐半臥於床榻之上的麵色青白的南穀波。床邊伺候的形容憔悴的漣兒,卻是手一鬆,直接把茶碗摔於地上,衝著雪見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麽會……”
“怎麽?這位姑娘認得舍妹嗎?”汪從寒淡淡的望著衣衫下擺處被濺上的茶漬,皺皺眉頭,淡淡地說道:“我這妹子是世子爺的故人,也是世子側妃的故人,此次隨我入京,聽聞側妃的事情,好生難過,這才央了我過府祭拜。”
“喔,本世子倒是不知,這位雪見娘子,如何就與汪兄成了兄妹?”南穀波毯子下的手已攥得發白,但聲音仍然平靜如初,隻冷冷的瞥了漣兒一眼,然後接著問道:“記得上次在那什麽村,汪兄便為雪見娘子打抱不平,如今便終於成雙入對了嗎?”
他並不知道雪見已失蹤一事,自從他清醒以來,身體一直沒有完全恢複,然後府裏又是為何婉婷辦葬事,雖說不用麻煩於他,但南天青下令一切閑雜事務都不得打擾他養病,所以,雖然事後漣兒得到雪見主仆失蹤的消息,但也沒敢上報給他聽就怕影響了他的病情。漣兒倒沒敢隱瞞此事,是想著等他身子完全康複了,再告訴他的。但現在南穀波卻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了雪見,漣兒心中驚濤駭浪翻騰著,再看到世子爺冰冷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是說什麽,也解釋不清了。
汪從寒聽南穀波說得齷齪,卻並不著惱,隻是淡淡說道:“雪見與我妹子相投,早在雪見產子之後,便結義金蘭,所以,雪見自然也是我的妹子。”
雪見邊聽邊跟著點頭,一臉的笑意盎然,論身份,汪從寒雖然不如南穀波尊貴,但他可不是周博那種小商人,可以任南穀波黑白顛倒搓扁揉圓,他好歹也是前途不可限量的“潛力股”,聰明如南穀波,自然不會輕易得罪了這樣的人物。看來,自己攀上的這棵大樹,還真是樹冠大到可以罩住她呢。
“原來如此。”南穀波細細看著雪見,歎著氣,感歎道:“世事多變!你看看,以前見到雪見娘子時,雪見娘子在那鄉下之地委屈求生鬱鬱寡歡,如今卻是神采飛揚,想來是十分得意吧。”
“可不是!人生得意需得瑟,過期作廢枉遺恨。雪見我自繁華處步步驚心走來,幾多忐忑幾多坎坷,幸得遇世子爺和世子側妃多番照顧,此時離京之前,自然要過來感謝才是。”雪見接過話來,情深意重的感慨道。
南穀波仰頭看著雪見,看來她是臨來之時,精心的裝飾過的,本來就精致的麵容此時更顯得嫵媚明豔不可方物,越發的讓人不舍移目。他凝神聽著她這一番諷刺,慢慢閉上雙眼,這雪見於他,始終是隔了層層的阻礙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