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十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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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無關動心

南穀波忍無可忍道:“勞徐禦醫費心,本世子銘記在心,感戴不忘。”

“世子爺言重了,老夫不過略盡綿薄之力罷了。”徐從安漫不經心,溫溫和和,半點兒火氣也沒有,“這病情延誤至今,說起來老夫還真是要擔些責任,以前謹慎過度了些。”

南穀波氣了一個倒仰,這是直接承認這事情從始至終,都是這老匹夫做的頭尾了!而且自己能不能痊愈,也在這老匹夫一念之間!溫和的世子在心裏默默的罵了無數句,平靜了下心情,這才道:“徐禦醫休要自責,這事出有因,不能全怪徐禦醫的。”再對著雪見笑得柔和:“雪見娘子也要勸勸才是,徐禦醫是醫者仁心,雖然過於謹慎,也全是出於善念,雪見娘子也勸徐禦醫不要再自責才是。”

和雪見顯而易見的焦急不同,床上地上對峙的倆個人都從容鎮定著。其實大局已定,看不出來的,唯有雪見一人矣。

南穀波自忖自己不是一個輸不起的人,隻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這樣的一件“小事”,隻是因為一時的不查,卻把自己拖下了水。他心中最大的疙瘩就是,一向隻有他算計人,卻從沒有失算過!所以如今讓他耿耿於懷的,自然是自己的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了。

這事情串起來,其實開頭挺普通的,不過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世子,偶爾對一個姿容絕美卻被主家虐待的小丫頭上了心。接下來本來挺簡單的,世子會納了這丫頭的主子為世子妃或者為世子側妃都可以,這丫頭也便會順理成章的做了他的屋裏人。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個故事。

誰會想到,因為他的這一點點“上心”,卻讓何婉嫻這個瘋狂的女人記在心頭,以一招李代桃僵,就讓紫心代她遠嫁,同時讓武德侯府脫離困境,更利用他難得的這一點傷感順勢做了他的側妃。

其實真心說,他對何婉嫻也好,對後來改了名字傷了身子的何婉婷也罷,都是極盡溫存的。不能說沒有紫心的關係,但還有一點就是世子府裏也缺個管事的人,而何婉婷,不得不說,確實是有些手段,也有理家的能力的。

如果沒有東勝村的那次見麵,也許一切都會不同吧!他還是那個京城貴女眼中的溫雅公子,而何婉婷也還是那個受寵的側妃,即使他正式娶妃,也不會從此棄何婉婷而不顧。什麽都不會改變,什麽都不會!

偏偏的,讓他遇到了一個他從來沒有想到會遇到的人,一直以為這個人隻是一句歎息,一個標榜自己是情聖的理由,卻不料這個人又從天而降,又重新站到了他麵前!如果眼前的這個美人,還像以前那樣眼裏心裏隻有他,那麽,事情該是多麽美妙香豔,貴公子不棄昔日舊仆之類的故事,不也是一段佳話嗎?

偏偏啊!全變了!一個可以讓他握在掌心隨意搓扁揉圓的小小丫頭,此刻卻以一種絕決的方式麵對著他。紫心變成了雪見!她的嗓子不再清脆悅耳,這當然是讓人非常遺憾的,但她竟然!她怎麽可能!她居然就!她成了別人的還是一個低賤的商人的妻子,還做得甘心情願!!!

如果,她隻是替嫁遠走他鄉,那麽,她的背影將會永遠留在南穀波的心中,讓他時時想起來,感歎一句,這可憐又善良的丫頭啊,這個版本,才是最佳的那一個吧!他情願是這個最佳的版本,就像話本裏的那些故事一樣的結局,才是最好的結局啊!

不!他不能容忍!他不能容忍這個和紫心有著一模一樣容貌的小女人,完全的不把他放在眼裏,更不放在心上!這才是南穀波不願意承認的事實!他的感覺,就像當眾被人狠狠摑了一掌,而這個動手的人,身份還如此低微,低微到可以讓他一腳就踩進泥土裏。

南穀波甚至都沒有多想,就定下了等雪見一生下孩子,就帶她回府的心思。不當時就動身,隻是怕路上會一個不小心,就讓她一屍兩命而矣。誰想得到,何婉婷這個歹毒的婦人,卻以為他在外麵又有了新歡接二連三的下了狠手,而這一次次的狠手,卻反倒讓雪見回到了那個商人的身邊,完全的破壞了他的計劃!

何婉婷的死,是她自找的!但徐從安從中起到的作用,南穀波卻是現在剛剛串了起來。隻是一個小小的疏忽呀,就讓他吃了如此大虧,這人,真的是該死!可是,徐從安的身份和何婉婷完全不同,他不是可以任由他揉捏的,而屋外坐著的那個聖上新寵,也讓他不得不顧忌重重。

徐從安卻是從無數的宅鬥宮鬥中冷眼旁觀而來,即便知道汪從寒已成南穀波最大的顧忌,但也不敢絲毫失了小心,唯恐這道貌岸然的“謙謙如玉君子”,正式撕開了臉麵。

京城裏的皇親國戚一向不少,而像南穀波這樣一直吃得開且玩得轉的,卻並沒有幾個。所以,不得不說,南穀波是一個聰明的人,因為聰明,所以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紫心,隻能死在了邊境。而雪見,也隻能還是那個商人的妻子。

太讓人氣不過了,本來這樣的一件後院多了一個女人的小事,也能兜兜轉轉成這樣差點害了自己性命的大事,不能不說讓他憋氣帶窩火。他是堂堂的世子爺,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多少貴女想為他暖床?多少丫頭又想爬上他的床?他是真的對雪見動心了嗎?他是真的不介意她已為人妻已為人母的事實嗎?他又怎麽會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隻知道,反正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讓別人得到!

雪見曾對他說過,說他隻愛他自己,別人之於他,都不過是他屋內的擺件。雪見又說自己,還是一個讓他無法擺出來的那一件。擺不出來,不合時宜;私下賞玩,又不稱手。如同雞肋呀!

可不知怎麽地,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南穀波在震驚之餘也顯得理直氣壯,雞肋也好,無用的擺件也罷,反正沒離了我的屋子,那麽你就得屬於我。

或許他沒聽過“我的地盤我做主”這樣的話,但依然不能妨礙他有這樣的實際想法。

屋內各人各有各的心思,他們並不知道,門外的汪從寒已經急得火上了房,想去看看內屋的這幾個人情況,但又怕自己不合規矩的闖入,會打亂了室內的談判節奏。於是便仍舊怡然自得的品著茶,儼然無事人一般。這種貓爪般的感受,隻有他自己才能體會得出來了。

見無人說話,漣兒怯生生的上前一步,神情緊張道,“爺,該……該吃藥了……”

“越發的沒有了眼力介兒!”南穀波眯下眼,擺出一臉的威嚴,看著漣兒默默低頭,他又翻臉冷聲道:“滾出去!”

被主子這樣當眾嗬斥,漣兒登時羞紅了臉,強忍著沒讓眼淚落下,她和南穀波之間不隻是主仆,南穀波就是她的天,她的神!其實她心裏很清楚,南穀波絕對不是故意讓她好看,也不會因此惱了她,不單單是這些年的感情,更多是因為她的忠心。

看著一臉慘色的漣兒,雪見笑眯眯阻止他,然後頗為義正言辭地說道:“世子爺,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漣兒姑娘,她也是一片好意。”

漣兒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此刻心情惡劣,更聽不得雪見這般冷嘲熱諷,正要退出去,卻聽到那所謂神醫說道:“嗯,漣兒姑娘,你受累給拿來紙墨,依老夫看,世子爺的傷勢已緩,需要另換一方才可。”

漣兒抬頭望了望南穀波,見南穀波並沒有任何表示,於是支吾半天,沒敢應聲。

見漣兒隻站著,雪見卻是忍耐不住,樂嗬嗬的問道:“怎麽?這是不想你家世子爺趕快好起來,好繼續活蹦亂跳的算計別人嗎?”

漣兒還站在那兒發傻,心內來了火氣,暗自想道,這轉眼的功夫,眼前這位貌不驚人的鄉下郎中,便成了爺口中的舊識,還是禦醫!還是紫心的義父!這一出接著一出的,都是什麽狀況?再說,爺勞心費力的把紫心找回來,這怎麽紫心不止名字變了,連身份都變得這麽別扭呢?漣兒雖然不喜歡紫心,但她仍然認定,這紫心,就應該是屬於自家爺的。怎麽她竟如此的不識好歹?

幸好此時南穀波雖然沒有說話,卻是回過神來,示意漣兒去取了紙筆,寫完後親手交與他。南穀波淡然的看了看紙上的內容,麵上表情未變,手上卻有些微微顫抖,這老賊!這老賊如此欺我!然後又頹然把紙扔於一側,別說,這老賊的障眼法看似繁瑣,其實脈絡隻有一個,不過是人心而。他在皇宮做禦醫那麽久,果然不是白混的!

不想再猜測南穀波的心理,雪見立於床前,鄭重的行了一禮,然後幹巴巴地說:“多謝世子爺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