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厲鬼本名陳霄,乃前朝一富家公子,一生癡迷仙道鬼神這等對常人來說虛無縹緲之事,更不惜散盡萬貫家財,求取仙丹道訣,後家中落魄,便幹脆浪跡天涯,四處訪尋玄門宗派拜師學道,然而,他資質平庸,即便一些玄門中的三教九流之派,也看不上他,心灰意冷下,他來到這餘杭郡城西百裏外一處叫雷靈山的地方附近,被一道突如其來的雷霆擊斃,因其修仙的怨念極深,是以成為一孤魂野鬼,在雷靈山這一帶遊蕩,也不知過了多久,在快要消弭之際,被雷靈山主人所救,授予他一門鬼修真訣,方得以殘存至今。
聽到這裏,林辰突然奇道:“既然那雷靈山的前輩授予你鬼修之法,想必也是道行高深之人,為何不幫為你開通靈識,讓你憶起前生之事?”
陳霄猶豫片刻,隻聽一旁的張半仙突然冷笑道:“小子,你該不會以為人人都可以像你這般,肯為這些不該出現在人世的鬼物念誦真咒,消弭罪孽吧?況且,「靈寶淨魂經」這等神妙道咒,沒有高深的道行和一身正宗玄功所煉的浩然正氣之真元,是不可能有你如此念誦效果的,而且——”
說到這,張半仙停了一會,瞄了一眼陳霄所附身的趙采臣,淡淡道:“這鬼東西身上的死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妖氣,若老夫沒猜錯的話,這雷靈山的主人,是妖門中人,是吧?”
此言一出,隻見得陳霄臉色驀然一變,他對林辰又敬又畏,但對張半仙卻是惱恨無比,當下怒罵道:“是又怎樣,他們雖是妖怪,卻沒有害人,為何你們這些所謂正道人士,滿口仁義道德,反麵都是道貌岸然之輩,你們造的孽,簡直連妖怪都自愧不如!”
張半仙看的陳霄如此激動,拉著小明若退後幾步到少年身後,訕訕地:“這話怎麽說呢,上天有好生之德,替天行道乃吾輩中人之職責……”
林辰皺了皺眉頭,打斷了張半仙的話,道:“陳霄,先說說你為何上了趙公子身。”
聽得少年發話,這厲鬼頓時收斂,狠狠地白了老道一眼,慢慢訴說起月前的事來……
原來,這雷靈山主人,乃一對神秘的男女,雖然陳霄也沒真正看過他們的真身,但這麽多年來,他們深居簡出,與世無爭,直至一個月前,陳霄在雷靈山一帶遊蕩之時,猛然聽到一陣劇烈的鬥法之聲,好奇之下,他往山中走去,竟然發現往日的迷障,此刻竟然無影無蹤,沒走多時,越過一片叢林,眼前廓然開朗,隻見得雷靈山山腰上方天空上,兩行人對峙著,一方是一男一女,另一方則是一老一少兩個身穿道袍的道士。
隻聽得那方的青年男子道:“我們往日無仇,近日無怨,閣下為何毀我雷山靈脈,屠我雷山生靈,迫我倆人出來?”
他身旁的女子怒道:“大哥,還用問麽,他們這些玄門中人都是這樣,貪得無厭,得尺進尺!那個東西別說你現在還沒結出來,即便有了,我也不許你再送予這些無恥之輩!”
聽到這兩人聲音,身為陰靈之軀的陳霄頓時打了個激靈,這兩把熟悉的聲音,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當時自己快要魂飛魄散,消弭天地間之際,正是這把男聲授予他一套修煉功訣,他方得以殘存下來,還依稀記得當時神智不清之前,聽得這一陣對話:
“他雖非我所殺,卻因我而死,這筆因果,既然結下,也罷,我便遂他生前所願,送他一場造化,能不能領悟,便要看他自己了。”
“可是,大哥,孤魂野鬼也能修仙的麽?”
“蝶兒,你要記住這句話,天地自有浩然正氣,隻有足夠堅定和努力,無論多為卑微的生靈,到頭來也可以得道成仙,這人世間,有一句話叫‘天道昭昭’,一心向善行為坦蕩總不會有錯的。”
……
這段對話的主人,赫然便是眼前這對年輕男女,這對神仙一般的眷侶,就是這雷靈山的主人!
陳霄得悟鬼修後,也逐漸明白,這雷靈山的主人,便是送他一場造化的人,雖然聽那男子的話中,似乎自己的死和他有關,但陳霄卻毫不後悔,更無半點怨恨於他,甚至反而對他既敬畏又感激,因為陳霄心中明悟,這個男子,送給自己的,是一場他生前夢寐以求的仙緣!雖然他記不起生前之事,但惟獨於修仙這個執念,不可磨滅!隻是這雷靈山似乎有層迷障,每當他鼓起勇氣想進山深處尋得他們時,卻總會迷失方向,然後無緣無故被送回山下,他終於也明白,這是他們不想有人打擾其避世清修所設下的迷陣,是以陳霄便終年在雷靈山一帶遊蕩,一邊修煉著男子授予他的功訣,一邊等待著有朝一日見得恩人。
這一刻,這個一向修仙的孤魂野鬼,終於看到了恩人的真麵目。
就在他萬般感慨之時,冷不防聽得那個老道冷笑一聲,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區區蝶妖,竟敢在老夫麵前放肆,該死!”
說著,老道大手一揚,一道九色神光衝手而出,疾疾向女子打去,年輕男子驀然色變,也沒多想,覆手間一道巨大的雷電打出,迎上了那道九色神光,隻聽得轟隆一聲巨響,仿佛天邊雷鳴撼動,一個瞬間中,那道九色神光倒飛回去,此時陳霄方看的清楚,那道九色神光赫然是一個紫紅色的小鼎,這個小鼎打造得奇特無比,鼎身雕塑著九條栩栩如生,仿佛火龍一般的異獸,那九色神光便是這托著鼎身的異獸所發。
待得雷光散盡,年輕男子輕輕看了那小鼎一眼,淡然道:“「九龍神火鼎」?你是這代昆侖紫翠宮宮主,天藥子真人吧。”
老道冷笑一聲,道:“算你還有幾分眼力,老夫的‘天元神丹’還差一味天地雷霆神煞,是什麽,想必你很清楚吧。”
年輕男子輕皺眉頭,沉默許久,又看了身旁愛人一眼,而後緩緩搖頭道:“五靈珠乃天地精華所聚,原非時時備下留待世人一招即來之物,你們請回吧。”
老道顯然不相信,冷冷地看著男子,隻聽女子突然厲聲怒斥道:“你們這些正派人士,簡直是一群強盜土匪,千年之前蜀山鎖妖塔被魔尊打碎,蜀山那個人前來,說為天下蒼生著想,需要五靈珠重築鎖妖塔,我夫妻倆無話可說,如今你為一己私欲,也想要這天地神物,玄門正宗,昆侖八宮,我呸!”
老道臉色一青,森然道:“既然如此,休怪貧道無情!”說著,老道口中誦咒,手指捏出一個頗為複雜的指訣,隻看得他手上那個「九龍神火鼎」,驀然變得如同小山大小,瞬息之間,倒頭朝那對年輕男女扣去!
男子看的如此來勢,臉色一變,揮手間雷鳴轟動,一道巨大的雷霆霍然炸起,把他和女子重重包圍住,仿佛一個雷繭似的光障,被那「九龍神火鼎」倒罩在其中。
隻聽得老道身旁那個十六、十七歲年紀的小道士恭維道:“師父修為天人,這對妖孽被「九龍神火鼎」所收,任他們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師父您老人家的掌心。”
老道臉色緩和下來,對徒弟的話仿佛十分受用,淡然道:“嗯,不過這雷妖道行高深,最後那式「雷光罩」更是世間至為難破的防禦道術,不過——隻要為師催動「九龍神火鼎」之威,七七十四九天之後,必定能把他們降伏。”
……
陳霄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等神仙中人的鬥法,驚愕得目瞪口呆,但得恩人被那巨鼎所收,忍不住驚呼一聲,待驚寐過來,冷然心底生寒,隻聽得那小道士冷喝一聲:“何方妖孽!”
老道輕輕掃了陳霄一眼,眼中露出漠視之色,淡淡道:“不過是一孤魂野鬼罷,想必被這雷山靈氣所吸引至此,風兒,便交給你除去罷。”
陳霄給老道冷眼掃過,隻覺自己在他麵前,仿佛螻蟻似的,而他麵對的,則是一尊高高在上神明!這便是修仙者!這一刻,陳霄這個陰靈心中竟然不可抑止地湧現出一股強烈的執念——我也要成為這樣的人!
聽到老道的話,陳霄霍然回過神來,轉身便向山下竄去,隻覺背後一陣灼熱之感傳來,回來一看,陳霄頓時心驚膽顫,隻見得那個年輕道士赫然禦著一把流光飛劍向他疾速而來,也幸虧這裏是森林茂密,陳霄陰靈之軀,本虛無縹緲,對於那些樹木,自是一穿而過,但那年輕道士被樹林一阻,一時間也倒追不上他。
陳霄一邊漫罵,一邊駕著陰風黑霧飄出雷靈山,慌不擇路之下,竟來到了這餘杭通往各地的官道上。
“直賊娘的牛鼻子,讓你追,幸虧你鬼爺死了,不然今日可真的再死一次,”陳霄口中回頭看了遠處叢林中的那道流光,語無倫次的罵了一聲,冷不防眼前出現一個身穿儒袍的年輕書生,陰差陽錯之下,這沒有修習任何鬼修道術的陰靈,在穿過書生身體的那一刻,竟發現自己重新有了血肉之軀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