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看著眼前熟悉的眾人,一陣沉默後,他笑了,溫和的笑了,那笑容中仿佛也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苦澀。
冰涼的風,幽幽吹過,掠起了他的長發,雨花飄飛,打濕了他的衣裳。
可是,那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卻始終不曾失去。
“我,已經不是蜀山中人了。”
平靜略帶一絲嘶啞的話語,自風雨中升起,眾人卻是怔住了。
片刻,微微呆滯的明筱倩回過神來,心急如焚,氣道:“你在胡說什麽!你是我師弟,永遠都是!”
看著這位好不容易才回來的師弟,少女那一雙明眸中,隱然間有著幾絲淒然的淚光。
燕若雪咬了咬發白的嘴唇,靜靜地凝視著他,沒有說話。
寧歸邪皺了皺眉,看著林辰,猶豫了片刻,道:“林師弟,你……犯什麽錯了?”
這句話落下,幾乎所有人都抬起了頭,望向了他,隻是,讓眾人有些愕然的是,林辰隻是搖了搖頭,笑了笑,並不說話。
陸雨晴怔怔地看著他,望著他那笑容背後的執著與淡淡的哀傷,這般熟悉的神情,這些年間,她在那位清冷如霜的師妹身上,看過多少次了?
宇文牧雪,同樣看著這位一臉淡然的師兄,眼神複雜,盡管不知發生何事,可聽著聶首座的怒斥聲,看到掌門一臉漠色的離去,誰都看得出,林辰絕對是犯了天大的錯誤……這個男子,還當真是讓人看不透啊,宇文牧雪不禁又想起昔日在藏劍山莊林辰所說過的話,以及六脈會武上打敗自己時所說的那一聲“罷了”,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是不是那個時候的他,就已經預料到今日所發生的事麽?
這位驚神峰的天才少女突然這般想著,看向林辰的目光,更加的複雜難明,這個人,到底他眼中所見到的,到底他的道,是什麽?
周圍的世界,一片沉默,眾人忽覺,仿佛有一道無邊巨大的無形之牆,把他們與眼前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同門之人,隔開了。
這時,一陣寒聲忽然響起——
“你們這群忤逆弟子,是不是都要造反了!”
眾人身子震了震,抬頭看去,卻是蜀山四位首座,焚閻楓聶慕楓道人,大衍峰寧遠世道人,離戈峰淩楓道人和驚神峰的上官夕道人,以及羅浮梵音寺燃苦大師、昆侖一行人,正從大殿中走了出來,他們一臉漠色地越過了少年,沒有看他一眼。
“燃苦大師,就此恭送了,掌門師兄已作的承諾,蒼生大事,禍在眉睫,我蜀山必定義不容辭。”
聶慕楓道人微微欠身說著,對著這位與玄霄子真人同輩的梵音寺得道高僧,便是這位平素倨傲的焚閻峰首座,也不敢有怠慢之處,寧遠世等幾位首座,以及昆侖的清微道人和幽玄道人見狀,亦是尊了一禮。
“我等回到昆侖,必定把大師的話稟告宗主,仗義除魔,拯救蒼生,本是吾輩中人的大責,我昆侖正宗斷不落後於人。”
幽玄道長上前一步,肅容道。
燃苦大師微微一笑,合十道:“阿彌陀佛,諸位道友不必多禮,能得蜀山、昆侖的回應,天下正道必當雲集,老衲此行也算功德圓滿,善戰,善哉!”
說著,燃苦大師眼光一閃,向著眾人身後的少年深深看了一眼,遂自念道:“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這緣與劫,也是輪回啊,阿彌陀佛,老衲就此告辭了。”
眾人怔了一下,心中暗自琢磨著大師這句及其高深晦澀又仿佛充滿禪機的話,手上齊齊作揖相送。
立在後方的林辰,身子微微一震,若有所思地與燃苦大師相視一眼,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燃苦大師微微一笑,低眉垂目,口中默誦經文,帶著淨塵,往蜀山大門方向離去。
青雲道場之上,眾人看到師尊和這幾位玄門中的耄耋元老走出來,早一片安靜,此刻見得燃苦大師雙手合十,就欲離去,齊齊讓出了一條道,恭聲道:“無量天尊。”
目送燃苦大師兩人消失在雲海深處,聶慕楓道人方收回了目光,臉寒如水,看了狼狽的聶陽一眼,隨即冷冷地看著寧歸邪等人,怒聲道:“怎麽,你們如此陣仗,都要反了是吧!都沒聽到我的話是吧!立即把飛劍收了!青雲大殿前,豈容你們放肆!”
此言一出,淩楓道人等幾位首座亦是麵色鐵青地看了林煊等人一眼,隨即又冷眼地往前方弟子們掃去。
下麵的弟子麵麵相覷,此刻師尊眾數在此,那裏還敢說話,便是林煊等人,心中皆是一凜,收起了手中法寶,低下了頭,沉默下來。
聶慕楓冷哼一聲,對清微道人道:“門下弟子無禮,讓兩位道友見笑了。”
清微道人擺了擺手,道:“無妨。”
寧歸邪皺了皺眉,別人或許會害怕這位威嚴深重的蜀山老道,可寧歸邪天生傲骨,性情不羈,平素敬重他三分,亦是看在自家老父麵上,此刻給聶慕楓當眾斥罵,正要發作,目光卻看的寧遠世眉頭輕皺,輕輕搖了搖頭,頓時一怔,他印象之中,這個性情難以捉摸的老頭子,從來都是一臉淡笑,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何時出現過如此凝重的神色?
如此一來,寧歸邪話到了嘴邊,卻是生生地咽了下去。
倒是燕若雪忍不住踏上一步,低聲道:“聶師叔,敢問我師弟他所犯何罪?”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頓時望了過來,聶慕楓的臉色,也漸漸陰沉了下來,冷笑一聲,反問道:“他犯什麽罪?”
說著,他臉色一整,聲音突然拔高,音調轉厲:“是死罪!”
眾人色變,四周頓時死一般沉寂。
燕若雪臉色蒼白,與同樣沒有血色的明筱倩對視一眼,咬著牙,螓首端然,直視著那位焚閻峰首座,沒有絲毫退縮之色,道:“聶師伯,無論師弟犯下了什麽錯,也罪不至死!”
她身後的宇文牧雪,嘴角仿佛也抽動了一下,如此相近的距離,她也分明聽到了燕若雪沉重的呼吸聲,顯然此刻在眾人麵前,這份質疑師長的壓力,絕對非同小可。
聶慕楓道人臉色頓時難看無比,這燕驚塵的一脈,當真是目無尊長,不懂尊師重道為何物!
正欲發作之時,見得寧歸邪、陸雨晴等眾多年輕一輩中的翹楚,皆是望了過來,那神色,竟是和燕若雪無異。
他更怒,氣極反笑,道:“勾結妖孽,殘害同道中人,受害的更是昆侖一宮之主,你們說他該不該死!”
說著,他一指少年,怒道:“他執迷不悔,不知好歹,當著兩大正宗的麵頂撞掌門,叛出蜀山,你們說他該不該死!今日不給昆侖一個公道,蜀山千古威名盡失,你們說他該不該死!”
這數聲石破驚天般的震怒之聲,響徹在風雨之中,場上人盡皆失色,竟是一時被震住了,腦海間一片空白,反應不過來!
沉默片刻,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個那個沉默的身影,仍是一臉的不敢置信,燕若雪等人的臉色蒼白之極,明筱倩更是惘然地搖頭,喃喃道:“不可能的,師弟他怎麽可能會做這樣的事!”
聶慕楓道人冷笑一聲,冷然道:“你們有沒有什麽話要說!是不是還要替這個孽障求情!”
燕若雪臉色刷的慘白,身子恍了一下,一雙明眸中眼波流動,靜靜地凝望著那個孤單的身影,過往的歲月是凝固了記憶的冰,一點一滴的融化,然後慢慢的消失,半響,她抬起了頭,容色倔強而淒美,低低的,堅定的,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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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晚有飯局,不得不去,這章是回來趕死補上的,不說什麽了,罵吧,這是補上的,不算今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