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表麵的風光不同,俞振聲是有苦自知。這一戰,他勝得並不容易,為此還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沒錯,他受傷了。
盡管他已經夠小心謹慎,可還是低估了霸王劍訣的威力。
能在瓊華眾多劍術體係中占據極為重要的一席之地,本身就說明了其不凡之處。而且論單體攻擊強度,霸王劍訣在瓊華也是名列前茅。
想想吧,有那麽苛刻的次數限製的劍訣,能讓龐飛鴻穩坐瓊華九劍第三把交椅,其質量絕對超乎想象的高。強到能重創俞振聲的程度,也不難讓人接受。
俞振聲裝作若無其事的向台下走去,不敢讓別人看出絲毫端倪。因為他代表的是劍宗的麵子,如果這時候表現的不堪一些,對劍宗士氣的打擊不是一般的重。
可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金字塔最頂端的幾個大人物,玄音隻是淡淡的瞥了俞振聲臉頰一抹異樣的緋紅,就篤定道:“飛鴻成功了,接下來還有幾場惡戰等著消磨他,此子已不足為慮。”
“玄音掌門英明。”妙蓮禪師此時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在玄音的巧妙安排下,他們最大的威脅已然化解,身負重傷的俞振聲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走到最後的。
“我不想聽這些,接下來看你的了,希望不要讓我失望。”玄音直接過濾了妙蓮的阿諛之詞,提醒中夾雜著警告。
妙蓮禪師心中一突,但他看到蹣跚著走向擂台的那道身影,驟然放鬆了許多,都這副不死不活的樣子了,還能翻出什麽浪花來,當下信心十足的保證道:“我辦事,您放心。”
玄音冷哼一聲,不再言語。她隻有親眼看到對方隕落,才能徹底放下心,隻有死人才翻不了身,在此之前,什麽保證都是廢話,這便是屬於女人的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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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的是,俞振聲和莫醜共用一個擂台,他之後便是莫醜。
兩人一上一下正好走了個對臉。
俞振聲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那個戴麵具的年輕男子,想透過那張冰冷的麵具看透對方的內心,可惜,一無所獲。
正當莫醜猶豫著是不是該打聲招呼時,對方毫無征兆的開口了,聲音有些沙啞,後遺症已經開始顯現:“我關注你很久了,你很不錯。”
莫醜微施一禮:“俞師兄過獎了。”
劍宗非同殿弟子之間,禮節沒那麽繁瑣。當然麵對弟子首座,該執行的步驟一樣不能少,這是傳統,莫醜不至於連這點眼力界都沒有。
俞振聲微笑著點點頭:“這或許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我行禮了,何其幸哉。”
莫醜明白對方話裏的意思,不出差錯的話,百年論劍之後他晉升水寒殿弟子首座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說完這些,俞振聲忽然拂袖提起下擺,對他深施一禮。
莫醜一下子有些懵了,場外也是一片嘩然,這是唱得哪出?
透過投影水晶看到這一幕的各殿弟子更是覺得不可思議,誠然莫醜為劍宗做出的貢獻巨大,但也不至於讓弟子第一人低頭吧。
隻有沐衛白等少數人知道這一躬的涵義。
劍宗三傑表麵看似關係緊張,實則私交甚密,幾十年的老交情了,用青梅竹馬來形容也不為過,感情自是不一般的深。
而俞振聲作為三人中年紀最長者,一直扮演的老大哥的角色。兄弟遇難,心痛可想而知,得知師玄身隕的那一刻,一向冷靜好脾氣的俞振聲差點殺上擂台,手刃赫連晴,最後被幾位殿主合力給攔下了。
而隨後師玄被人施以援手,起死回生的事雖然沒傳開,還是瞞不過俞振聲這些弟子首座。對莫醜的感激可想而知,這一躬勢在必行。
莫醜也隨後反應過來,歎息道:“俞師兄大可不必如此,我隻是盡了應盡的義務。”
俞振聲挺起身,搖了搖頭:“我心中自有定論。你的來曆我也知道一些,和我們這些土生土長的劍宗弟子不同,劍宗對你並沒有多少養育和教導之恩,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可你沒有,所以我非常欽佩你,也希望你能走的更遠。”
莫醜沒想到無意之舉竟然得到這麽多人的敬重,受寵若驚之餘,有些無奈的扯了扯嘴角笑道:“那就借您吉言了,有時間再敘,恐怕我的對手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扭頭看到被重置的擂台上已經多了一個枯瘦的人影,俞振聲點點頭,側身讓開,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耽誤了對方不少時間。
錯身的瞬間,俞振聲忽然開口道:“莫師弟,千萬要小心。見情勢不對先自保,六大來勢洶洶,所圖非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虛名固然重要,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莫醜腳步頓了頓,背對著他點了點頭。從剛才的談話裏,莫醜已經接到了俞振聲受傷的暗示,哪裏還敢大意。
像俞振聲這等級別的高手在百強賽剛開始就吃了暗虧,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如果說這背後沒有那些大宗門摻和,誰信?
來到擂台之上,莫醜認真的打量著自己的對手,心中便是微微一沉。
是個光頭!
光頭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對方的來曆,竟然是天心寺的和尚。
沒有什麽對手再比天心寺那幫小禿驢更難纏的了。
他們韌性極佳,喜歡死纏爛打,生命力頑強,從季雲和智南一戰便能看出來。
天心寺代表著一場苦戰,而以莫醜現在的身體狀況最怕的就是持久戰,尤其他的靈力儲備還沒恢複到平時的七成。
那和尚雙手合十,眼神意味難明的看著莫醜道:“貧僧法號智丈,莫施主有禮了。”
莫醜忽然心神一動,隨口問道:“死去的智南是你什麽人?”
智丈神色中帶著一絲傷感道:“正是貧僧師兄。”
莫醜又問:“劍宗在論劍初期屢次遇到高手橫加阻攔,和你們天心寺有沒有關係?”
智丈愣了愣,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維跳躍節奏,但還是肅聲道:“不可說,不可說。”
莫醜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腳尖輕點,往後飄飛的同時,淡淡道:“看來我們之間是敵人,那就不需要手下留情了。”
智丈道了聲佛號,歎聲道:“何苦呢?莫施主你現在退出還來得及,貧僧不想再造更多的殺孽了。”
莫醜手掐劍訣,不為所動:“虛偽!我退出之後,你接下來還會對其他人下手,既然做了婊子就不要再為自己立牌坊了。我雖然不問外事,也知道你們天心寺的名聲很臭。”
智丈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之色,確實,經過修真邸報的宣揚,天心寺現在幾乎成了藏汙納垢的代名詞,到了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地步,而實際情況並沒有那麽誇張。
方丈閉關後,由妙蓮禪師主持事務。妙蓮本身並沒那麽高的覺悟,說好聽點就是佛心不夠,還無法脫離紅塵,難聽一些就是酒色財氣一應俱全。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天心寺這些年風氣是有些不正。
但情況再糟糕也是半鍋老鼠屎毀了半鍋粥,那半鍋粥裏多是羅漢院和達摩院這些嫡係院的苦修弟子,他們平時嚴以律己,實力都相當了得。妙蓮禪師再猖狂也不敢把觸角隨意伸到這裏,這可是天心寺的根基所在,如果敗壞了就等著被方丈掃地出門吧。
智丈了解一些內幕,但他不能當著別人的麵揭自家醜聞,隻好告了聲歉,認認真真的拔出了一根鐵棍。
說他手裏拿的是鐵棍,是因為智丈的劍隻有劍柄,劍身就是一根棍子,這玩意如果稱為劍,純粹是對劍的侮辱。
而看到它的一刹那,場外很多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徹底變了臉色,心中反複琢磨一個問題:隻是一個凝脈二重弟子,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劍名無相,與金剛伏魔劍一樣,同列羅漢院三大鎮殿之寶。
盡管莫醜的表現讓眾人覺得驚訝,卻遠遠沒到林遠玄和季雲那個高度,用這樣的寶物對付他,難免讓人心生殺雞焉用牛刀之感,天心寺小心謹慎的有些過頭了。
瓊華掌門玄音點點頭,顯然對妙蓮禪師的安排很滿意。
妙蓮禪師一直觀察著她的臉色,見狀這才大大鬆了口氣。他可以不考慮其他人的看法,但一定要讓玄音滿意。
弟子階層對天心寺的安排同樣感到不解,赫連晴忍不住悄聲問身邊的林遠玄:“師兄,妙蓮那老禿驢在搞什麽?”
林遠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師妹慎言,據說這是掌門的意思。掌門這麽做自有深意,我們作為弟子不可妄加揣測。”
赫連晴冷笑連連:“好,那我倒要看看,這莫醜有什麽本事讓我們如此小心對待,不夠資格的話,我不介意等戰後親手送他一程。”
身邊的瓊華弟子聞言頓時升起一股寒意,赫連師姐還是那麽狠辣,動不動就滋生殺念,什麽樣的男人才能降得住她。林師兄嗎?估計夠嗆。
林遠玄卻是失笑的搖了搖頭,他是知道一些安排的,這恐怕是莫醜最後的一場比試了。自上場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