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洪,本打算把新仇舊恨一起報,一舉弄死嶽清,即便不能也要給他一個難堪,卻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被嶽清給弄了個難堪,連帶著幾個小兄弟和朱由穆也跟著一起丟臉,他心中越想越氣,恨不能當場就拔劍去跟嶽清拚命。
他身份特殊,是齊漱溟和荀蘭因的九世愛子,不必金蟬做的過了,還有姐姐齊靈雲訓斥幾句,他卻無人敢教訓。唯有最後上山的林寒,為人最為剛直,毫不客氣地告訴他:“那嶽清是掌教師尊派秦師姊將請柬送去五台山請來的,不管他做過什麽,明麵上都是本派尊客,你作為師尊弟子,行事說話更加代表師尊的態度和峨眉派的臉麵,且不說那五台教主法力無邊,連掌教師尊和大師伯他們都奈何不了,你殺不了他,即便真的把他殺了,峨眉派也要在天下同道麵前尊嚴掃地,與師尊開府,壯大本門聲勢的初衷大是相違,一個不好,便要壞了大局,且消停消停吧!”
李洪憤憤地捶打著小拳頭:“父親給他請柬,不過是表麵上的客氣,他還真把自己當盤菜,大搖大擺地來此吃喝,真真是不要臉之極!妖道這些年殺了咱們多少位師伯師叔?壞了多少同門兄弟姊妹的性命!今天說什麽也要趁此機會將他斬殺,等成功之後,我自去父親麵前領罪便是!”
林寒皺眉道:“你這話若是說出去被別人聽到,一來笑話咱們峨眉派小氣,把人請來卻舍不得那點吃喝,二來更要說咱們是土匪賊窩了,哪有把請到家裏的客人殺害取命的?這可是仙家開府,又不是凡間的鴻門宴,修行之人,直性為先,你……”
李洪本來就因為嶽清怒火中燒,又被林寒這樣當著大家的麵,毫不留情地數落,頓時氣得小臉通紅:“你不過才上山兩三年的功夫,與本派跟五台之間的仇怨都知道多少?諸位遇害的師伯師叔你都未見過,自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且問問這裏的兄弟姐妹,哪個不想拆了那妖道的骨頭?”
畢真真當年被李洪藏起來,導致韓仙子跟峨眉決裂,等時候李洪把她找出來,帶回峨眉山,想要讓她正式拜入峨眉派門下,峨眉派哪裏肯收,荀蘭因甚至提議將她綁了,押送白犀潭去向韓仙子請罪,並且得了到三仙二老等大部分長老的讚同。
當時金姥姥羅紫煙在座,她倒是很看好畢真真,當場十分霸氣地表示是韓仙子不識好歹,並且提出來要收畢真真入門,三仙二老勸她放棄,她卻是越勸越強,幹脆直接把畢真真領回衡山去了。這回羅紫煙在紫雲宮遭劫,門下弟子都入了峨眉派,荀蘭因也不好把她單獨揀出去,那樣的話未免對不起朋友,隻好捏著鼻子認下,隻把她叫到跟前,狠狠敲打了一番了事。
畢真真感激李洪為人義氣,豁出命來救她脫離苦海,上了峨眉山之後,凡事無不以他馬首是瞻,如今也來幫腔,她說話可就沒有李洪那麽好聽了:“林師弟你少說兩句,我們峨眉派跟五台派百餘年來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你休看洪兒年幼,他九世修行,看事情比許多前輩尊長都明白得多呢,咱們這裏,若論夙慧,誰也比他不上。”
淩雲鳳這時候也乘機向李洪賣好,畢真真說話誰然不好聽,到底跟隨韓仙子修行多年,明麵上還顧及著身份氣度,比較婉轉,淩雲鳳小家小戶出身,前十五六年全年都在人家跟著老爹搭理家事,於凡塵俗世裏蠅營狗苟,雖然後來入山學道,卻又以自己有兩個休閑的親戚而自高自傲,常常慨歎,當初若是不入恒山,去跟曾叔祖和曾姑祖學道,早已經飛黃騰達了。
她這樣的性情自然跟申若蘭、米明娘等人不合群,別人越不搭理她,她越是驕傲清高,看誰都瞧不起,跟施龍姑從旁冷嘲熱諷,又養成了尖酸刻薄的性子。她除了抱易靜的大腿之外,又想在男弟子中再尋一強援靠山,本來看好金蟬,金蟬卻討厭她的勢力小氣,刺了她幾次,她又轉向李洪,主動幫著李洪做了點事,李洪便認定她是好人,對她也確實照顧有加。
這回她是即願意看到李洪對付嶽清,又可以討好李洪,更能夠在林寒這個入門不久的後進身上找到一些優越感,自然馬不停蹄地跳出來:“林師弟,不是師姐說你,你說你才上山幾年?修道幾載?既不知正邪消長的天數,亦不懂敵我往來的人算,凡事隻聽師兄師姐的安排便好,多看,多聽,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多跟師兄師姐學習,方才是後進師弟的本分……”
熊血兒聽她說得不像話,伸手在身後輕輕拉扯她的衣袖,讓她住口。
淩雲鳳回頭怒視熊血兒:“你個沒用的東西!你師父都被那姓嶽的妖道害了,現在洪兒要殺那妖道,你不思上前相助,為你師父報仇,反倒來拉我作甚!”
眾目睽睽之下,熊血兒滿臉通紅,向李洪一抱拳:“小師兄,你說該如何做才能殺了那妖道?隻管吩咐下來,我願做你的馬前卒,跟那妖道一拚,有死而已!”
李洪說道:“那妖道厲害,咱們還須從長計議……”
林寒鐵青著臉,拱手道:“我還有職司,要去招待無名禪師和幾位大和尚,就不參了。”說完紛紛而出。
他沿著山道向上,直奔無名禪師所在的佛光洞,剛轉過山崖,忽然前方一株古鬆上麵跳下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少年,正是裘元:“請問這位可是林寒道友?”
林寒點頭:“你是五台派的裘元道友吧?聽說嶽真人在九宮崖跟大方真人等在一起下棋,由嶽雯師兄服侍著,可是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地方?”
裘元看多了峨眉弟子的飛揚跋扈,仗勢淩人,先前遇見一個彬彬有禮的嶽雯就在心中大呼異類,這會遇見的林寒竟然也這般溫文爾雅,禮數有佳,不禁讓他再次對峨眉派刮目相看,並在心中暗道:小師叔總說禮法無用,憑白約束著人,如今看來,有禮之人總比無禮之人要好,若是峨眉派人人都像嶽雯、林寒這般,世上豈不是要少了許多紛爭?
他從懷裏取出一枚古玉圭:“這是本派袁化師叔讓我師祖代為轉交給你的,說是道友昔日的師父獨指禪師之物。”
林寒頗為吃驚,將古玉圭接過來上下打量,上麵的“卍”字佛印,以及六字真言密咒確實是獨指禪師所留。原來,這林寒原本是蘇州上方山鏡波寺獨指禪師的記名弟子,他爺爺林駕曾經在獨指禪師未成道時前後三次相救,後來臨兵解成道前夕,找到獨指禪師,說林家這一輩的孫兒是個修道的苗子,根骨資質俱都非同常人,怕他被哪個左道妖人看中,誤入歧途,也不願他在凡間碌碌一生,請獨指禪師代為照料,將來為他尋個好師門。
獨指禪師便把他接引上山,隻是知道他並非佛門中人,主動參悟佛法事倍功半,去修道術卻能一日千裏,因此隻收他做記名弟子,從小到大隻教他林駕當年留下來的劍術,和佛門裏一些清心降魔的法術,飛升極樂之後,把鏡波寺讓給了師弟無名禪師和六個弟子居住清修,無名禪師又托芬陀大師將他引入峨眉派。
當年袁化肉身為素因大師白龍劍所斬,獨指禪師將古玉圭借給他,仗之避魔修行,並且勸他忘記仇怨,不要向素因大師複仇,袁化當年在武夷山拜入五台派的時候,正值約定歸還此寶日期臨近,他十分惶急,後來聽說獨指禪師將要飛升,便想把此寶賴掉,並帶到小南極光明境天外神山去,直到前些時候,方才幡然醒悟,決定把此寶還給林寒,隻是聽說他已經拜入峨眉派,心中猶豫,難下決定,便把寶物交給嶽清,請他定奪。這次來峨眉赴會,嶽清就把寶物帶過來。
獨指禪師臨飛升前,怕林寒因袁化不還寶物,心存怨念,便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因此林寒根本不知道袁化手裏有這麽一件寶物,那玉圭乃是獨指禪師過去三世當中隨身驅邪煉魔的至寶,林寒跟隨禪師日久,立刻就認出禪師的手筆,那上麵的佛光禁製俱是獨指禪師所留,一時間想起恩師音容笑貌,不禁濕潤了雙眼,握著玉圭,久久不語。
裘元看他不說話,便道:“你到底是不是林寒?我師祖說這東西要交到獨指禪師的弟子林寒手上,你若不是,快快還我,否則我們五台派的人,可不是任人糊弄的!”
林寒擦了擦眼睛,連聲道:“是!是!我就是林寒,這玉圭也是我恩師的隨身之物,道友不知,我七歲便被恩師帶到寺中,是他老人家一手帶大,如今他飛升而去,此時見了這遺物,一時間有些傷感,倒叫道友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