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蒼生,男,中京人氏,六歲零三個月。父許長生,母許文氏。家道殷實,父母為人樂善好禮,街坊間口碑極佳。三歲識字,五歲習文,雖不算神童,倒也頗為聰穎,深得塾師誇讚。
有一天夜裏,一夥人突然闖進家裏,強行將他抱走,抱到皇宮裏……他隻有六歲,六歲的孩子心靈是無比脆弱的,兩個多月來,在無盡恐懼的折磨之下,他已經到了瀕死的邊緣。此時此刻,他躺在床上,望著帳頂,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父親和母親的音容笑貌——隻有這樣才能驅散壓在心頭的恐懼——淚水如泉眼般汩汩地往外湧,口裏一直喃喃地叫道:“爹,娘,爹,娘……”
不是所有六歲孩子都像鬱非那樣成熟,許蒼生完全不明白最近發生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除了害怕他還是感到害怕。他每天都聽到身邊有人說自己會死,會被淩遲處死,盡管他不知道淩遲是什麽,但他還是嚇得哭了。他多麽希望有爹娘在身邊,爹娘會保護他,他也就不會再害怕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門突然開了,又進來了幾個人,他們在說著什麽,喊著什麽,然後有人走過來將他從床上抱了起來。他感到這個人的手好有力,非常有力,他想掙紮,渾身卻使不出半點的力量。
許蒼生想哭,卻已經被這些人凶惡的神情嚇得哭不出來了。他聽到他們說皇上開恩,賞他一個全屍什麽的,還不要他謝恩了。又倒了一杯酒,要他喝下去。許蒼生不想喝,可他又怎麽抗拒得了?腮幫子被抱著他的那個人捏開,另一個人將酒灌了進去。辛辣的味道立即嗆得他咳了起來,然後就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好像要飛起來似的。他心裏想道:“我要飛了,我終於可以飛了,我可以回家了,我要去找爹娘……”他哪裏知道,在抱走他的那天晚上,爹娘就已經被安炳超的人殺了,他的全家一個活口都沒有留。
後世的史書讓記載安炳超所立偽帝病死於圈禁之所,民間則傳說他是被一杯毒酒賜死的。不過,史書上記載得非常詳細,說皇帝得知偽帝許蒼生的死訊後,立即詔命內閣大臣探視,並著太醫院診視,還命刑部派出仵作驗勘,得出的結論是久病失調,再者年紀幼小,體質羸弱,營養不良,導致內髒衰竭致死。
盡管許多官方史料都證實許蒼生是病死,而非被毒害致死,但依舊有許多人懷疑史料是不是經過刻意美化的。民間傳說都是口口相承,謬誤性極大,原本不可信,但路德文、史箴等人在書信和文稿中都不止一次地感慨作孽太甚,對不起‘那個孩子’,而這也成了許蒼生是被毒殺的最有力證據。
而事實上,許蒼生確實是被毒殺的。
盡管久病之餘的他身體已經非常的虛弱,盡管長期的飲食不振令他營養不良,但還沒有到內髒衰竭的地步,隻要好生調養,還是能夠好起來的。更何況就算太醫院的醫術不行,還有神殿,還有鳳凰號呢?
最大的證據就是鳳九淵下給路德文和史箴的密旨。這兩人承旨的人沒有親自動手,而是派了三個人去,事後雖將這三個辦事的人處置了,但消息到底是走漏了出去。盡管又是內閣探視,又是太醫院,又是刑部仵作驗勘,卻被人視作是故意擺給人看的過場。
兩天後,內閣奉旨將偽帝許蒼生擇地安葬。鳳凰界有史以來第一個偽帝短暫的生命曆程就這樣劃上了句號。
而事實上許蒼生並沒有死,他不但沒有死,而且還活得好好的。
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鳳九淵到底是忍不下心將這麽小個孩子淩遲或者是毒殺。下給路德文和史箴的密旨也不過是要堵朝廷的嘴——公開赦免,不但律法這道坎繞不過,更沒辦法對朝廷大臣們交待,甚至還會像大臣們說的那樣,若不殺此子,以後怕是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爭相效尤。‘毒’是雷頓配製是的,是一種能令人在短時間內喪失所有生命特征的藥劑,它的目的就是為了騙過朝裏的大臣,驗過太醫院,騙過天下悠悠之口。待所有過場都走完後,許蒼生被送到了鳳凰號上治療,很快就好了起來。
隻沒想到小馨和鬱非在得到許蒼生被毒殺的消息之後極其憤怒,發去通訊質問鳳九淵為什麽要這樣做。鳳九淵當然沒有直接告訴他們這樣做其實是為了救許蒼生,麵對兩孩子的質問,他直接就切斷了通訊,然後暗歎這兩個小家夥難纏。
得知鳳九淵費了這麽大番周折就是為了救下許蒼生後,思菊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他,她甚至不顧形象地當場抱住鳳九淵,狠狠地親了他一口,說:“你是個好人……”
鳳九淵吃吃地笑道:“我怎麽又是好人了?不是都罵我暴君麽?”
思菊道:“那你就是暴君之中最好最好的那個!”
“那還不是暴君嘛?!”
思菊道:“管別人怎麽說呢?反正人活一輩子,就那麽百十來年,我們知道你好不就行了!”
鳳九淵無奈地笑了笑,道:“生前身後事,千秋萬世名,唉……走吧,去看看那孩子!”
鳳九淵和思菊進來的時候,許蒼生正在吃飯。見許蒼生長得果真與鬱非很像,鳳九淵心裏頓時湧起一股子親切感,問道:“好些了嗎?東西好不好吃?”
許蒼生從他的眼裏看到了關切,看到了像父親一般的慈愛,心裏頭最軟弱、最渴求、最期待的那一塊再次被觸動了,眼睛一眨,淚水又流了下來。
鳳九淵坐到他身邊,摸著他的頭道:“別怕,你現在沒事了,以後都會沒事了……”
“爹……”許蒼生叫道:“爹,我要爹娘……”
鳳九淵哪裏敢說他爹娘已經死了?道:“好,爹娘現在在很遠的地方呢,你先養好身子,以後會見著他們的。你要是這麽瘦瘦的,連路都走不了,爹娘看著可不喜歡!”
許蒼生淚水立即止住了,道:“真的嗎?我真的能見到爹娘?”
鳳九淵點頭道:“當然是真的。我是大人,大人不會騙小孩子的。是不是?”
許蒼生用衣袖抹了眼淚,道:“你是誰,你是我爹的好友嗎?”
鳳九淵道:“不是,我不認識你爹。我姓鳳,叫鳳九淵!”
“啊?”許蒼生的眼裏再一次被恐懼充滿了。
鳳九淵看著他的樣子,笑道:“怎麽,知道我是誰?”
許蒼生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鳳九淵道:“看樣子我是個魔鬼,隻聽名字就讓你嚇成了這樣!”
許蒼生不說話了。
鳳九淵摸了摸他的頭,道:“是不是怕我殺了你?”
許蒼生想哭,卻拚命地忍著。
鳳九淵道:“放心吧,我不會殺你,也沒有人會殺你,你現在安全了!”
許蒼生這才泣出了聲來,道:“你,你真的不會殺,不會殺我?”
鳳九淵道:“我是皇帝,皇帝從不說假話!”
許蒼生又點頭。
鳳九淵見他怕自己,本有的談興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囑咐人好好照顧他,就走了。
出了門後他就問思菊:“我有那麽可怕嗎?”
思菊道:“這就要看對什麽人了!”
鳳九淵哼了一聲,道:“我還想公關一下形象,結果已經到了止小兒夜啼的地步,可悲呀……”
剛回到艦橋,通訊組就報告又偵測到了一組低功率電波,正在破譯其內容。
鳳九淵調看了一下數據,然後就對思菊感歎道:“你是學通信的,絕對沒想到有人會有最原始的短電波進行通訊吧?都進入星際時代幾千年了,現在的監控係統都不支持對短波通信的監控,麻煩呐……”
思菊道:“這說明一個問題:沒有落後的資源,隻有落後的思維。”
鳳九淵笑道:“這話我讚成。我也沒開發出什麽新技術,隻不過是對舊的進行改良應用。這也說明不是我的腦子足夠聰明,而我的思維模式足夠優秀!”
思菊白了他一眼道:“不一個道理麽?”
片刻之後,通信組報告說已經破譯出來了。
這是一條調兵的命令,是要另一支潛藏在暗處的力量出動,配合殲滅圍堵的督府府大軍,還說隻要將圍堵的督衛府軍殲滅了,就能瓦解鳳九淵的軍事力量,既而瓦解鳳凰界的統治秩序雲雲。
鳳九淵哼了一聲,道:“想得可真漂亮……”就命人將破譯的情報傳給征虜大將軍行轅。
鳳凰號一共投放出去了6顆衛星,對河陽道實現了全天候的無縫監視,別說是大隊人馬的出沒,就是成規模的動物群也逃不掉。在調查了監視係統的波長之後,幾天下來,已經有多股叛軍因行蹤暴露而被殲滅。安炳超似乎也意識到了鳳凰號重新找回了優勢,是以也命令手下人等減少行動,以免暴露主力所在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