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柏道人萬萬想不到。自己這個提議,竟然會被一致否決。他張口結舌,想要說話,終於無話可說。自覺滿心羞慚,閉上嘴巴低頭坐下,竟是沒臉再抬頭見人。
方生又歎了口氣。道:“陳施主,這劍譜我們是不會看的。還請你將之收起吧。唉~此等不祥之物,一旦現世,也不知道究竟會惹來多少腥風血雨,對武林來說,委實是禍非福啊。”
陳勝冷笑道:“方生大師,你錯了。不是《辟邪劍譜》引發腥風血雨,,而是人心的貪欲引發了腥風血雨。其實自有江湖以來,這天下間又有哪一日少得了廝殺鬥爭?何況……鬥爭又有什麽可怕的?我們是學武的啊。武功要來做什麽?不就是為了與別人爭強鬥勝用嗎?方生大師你武功也很高啊。但如果你不想和別人爭鬥,你那麽辛苦練武幹什麽?幹脆一開始就專心敲鍾念佛,不是更容易得道證果麽?”
方生再歎口氣,道:“陳施主的說話嘛……當然也不無道理。可惜這大千眾生之中,最終能夠真正看破紅塵,斬斷貪嗔癡三毒者,委實萬中無一。既然我們沒有辦法讓眾生不起貪念,那麽也隻有盡力而為,減少眾生因為貪念而作出種種惡行的機會了。老衲練武,正是為此。”
陳勝不以為然地笑道:“原來如此。大師慈悲。但我卻認為,就像當年大禹治水一樣,與其千方百計地堵,不如去疏。一個人會一種高明的武功,他覺得人人都打不過他,所以就為所欲為了。但假如人人都會這種高明武功呢?那就誰也不比誰更有優勢了。到時候,誰還敢輕舉妄動,隨便做壞事?方生大師,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方生愕然道:“這……陳施主的想法,實發前人之未見。老衲見識淺薄,可不敢妄下定論了。隻不過,這劍譜是林施主之物,究竟要不要公布,還請林施主說話才對啊。”
從向陽巷林家老宅中取出《辟邪劍譜》的事,林平之並不知情。甚至舉家北上,他也隻以為是去避難而已。突然間在這裏看見劍譜出現在外人手上,他心中已是大急。這時候聽方生大師這樣說話,林平之不假思索脫口道:“當然不能公布。陳恩公。你雖然救了我們一家性命。但這劍譜是林家祖先遺物,你可不能隨便處置。請還給我們。”用力掙開父親林震南,衝上前來伸手就去抓那件袈裟。
陳勝也不和這紈絝公子爭執,任由他把袈裟奪去。林震南心中發急,連忙上前破口罵道:“逆子!這東西害得我們還不夠,你還把它拿回來幹什麽?你想讓我們林家絕後不成?”不由分說就是一個耳光打過去,劈手又把袈裟奪回來,畢恭畢敬地交給陳勝。轉身向方生大師道:“大師,常言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林震南武功淺薄,本領低微。雖然劍譜是先祖遺物,但總不能為了一件死物,就賠上全家性命,連累先祖無人祭祀。所以這劍譜,我已經交托給陳恩公。無論恩公要怎麽處置,林震南絕無二話。”
陳勝笑了笑,朗聲道:“不錯。今日天下英雄在此,都仔細看清楚了。《辟邪劍譜》在我手上,已經和林家無關。有誰想要打劍譜主意的,便盡管來找我陳勝,不必再在林總鏢頭一家身上白費力氣了。”
方生再三歎氣,合什念道:“阿彌陀佛。陳施主此舉,實是地藏菩薩‘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慈悲。善哉善哉。”隨即回過頭來,向申人俊和吉人通兩名青城弟子緩緩道:“申施主,吉施主。貴派掌門今次遭遇如此此劫數,也是他自己一手種下的因,方才收獲如此結果,這亦怪不得別人。所謂人誰無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餘觀主雖然身隕,但青城派山門仍在,數百年傳承仍在,隻要牢記教訓,則青城派自然還有重振聲威之日。兩位施主,還請好自為之吧。”
這番說話雖然委婉,但無形間已經表明了方生的態度。同時也說明他徹底看穿了申、吉二人這著借刀殺人之計。如此一來,餘滄海和青城派的名聲,也算是徹底完蛋了。兩人羞慚難當,不敢多說半句廢話,也再沒有麵目留下。師兄弟兩個對望一眼,一言不發,匆匆舉步向外就走。片刻以後,兩人已經衝出劉府大門,消失於長街盡頭的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見了。
這兩個家夥,在福州城的時候,陳勝沒有和他們計較。沒想到他們不知感恩,反而找上少林寺,企圖借刀殺人。雖然最終功敗垂成,但單單他們這番動作和企圖,已經足夠該死了。當著大廳上數百人麵,不方便立刻動手殺人,但也休想陳勝會放過他們。
當下武者表麵上不動聲色,反手在後,向夜永星打了個手勢。魔法美少女眯起眼睛,櫻桃小嘴彎彎上翹,發出了一道心靈感應。不遠外,正趴伏在劉府大宅門外的寵物小精靈伊布立刻警覺地站起來,一溜煙跟上了申、吉兩名青城弟子。這跟蹤盯梢的工作由它來做,當真神不知鬼不覺。別說申吉二人,哪怕餘滄海複生,也休想能夠發現得到,擺脫得了。
大廳上,定逸師太見眾人的目光仍然死死盯著《辟邪劍譜》不放,仿佛隨時也會按耐不住動手搶奪。她心裏不安,開口勸道:“陳勝,現在事情都弄清楚了。餘矮子確實可惡。他這般行徑,就和綠林道上的強盜一般無二。即使被殺,也是餘矮子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這件袈裟,你還是快快收起吧。”
陳勝冷笑一聲,把袈裟折好,重新放入懷裏。朗聲又道:“誠如方生大師所說,這劍譜實是害人的東西。林總鏢頭因為祖傳了這份劍譜,所以就招惹了餘滄海上門搶奪、現在這東西在我手中,明天也不知道究竟會有多少個餘滄海,明裏暗裏地施展手段,想要從我這裏把劍譜搶過去了。除非我真把劍譜內容公諸天下,否則的話,我殺得了一個餘滄海,難道我還能殺得盡天下間所有胸懷貪念的餘滄海嗎?方生大師,你佛法精深,見識廣博。以你之見,這份劍譜,究竟怎麽處理才好?”
方生苦笑一聲,道:“這個……陳施主,你可當真給老衲出了個難題啊。此事事關重大,不是一時三刻之間能夠決斷得了的。眼下劉施主金盤洗手好事在即,我們這些做客人的,就不要給主人家多添麻煩了吧?依老衲看,不如暫且把劍譜的事放下,待得劉施主金盤洗手的大典過去之後,慢慢再做決定不遲。至於這數日之間的事,陳施主和林總鏢頭無須擔心。放著老和尚和幾位師侄在這裏,相信一二宵小,還不敢欺上少林寺頭上來。”
這老和尚頓了頓,隨即又站起身來,向劉正風合什行禮道:“劉施主。《辟邪劍譜》乃是非之物。我等在此,恐怕會驚擾了劉施主。這便暫且離去。待得金盤洗手大典正日,再來與劉施主賀喜。”身後覺月和尚、還有黃國柏、辛國梁、易國梓等三名俗家弟子,也跟隨師叔起身,向劉正風告辭。
劉正風歎口氣,道:“方正大師,劉某雖然要金盤洗手,卻並不代表劉某就不講江湖上的義氣了。眾位既然都來到了衡陽城,那麽劉某就是主人。大師不肯留在劉某家裏,莫非有見疑之意?若真如此,那麽劉某可真沒臉去見江湖上的朋友們了。大師,陳兄弟,林總鏢頭。你們幾位,這幾日便請盡管放心留在寒舍。萬一《辟邪劍譜》當真有了什麽意外,那麽劉某哪怕拚上了這幅身家性命,也會給各位一個交代!”
劉正風把話講得這樣重。眼看再要推辭,就是懷疑衡山派劉三爺的人品了。方生大師乃有道高僧,自然不肯做這種事。不由得頗為猶豫。隻聽旁邊又是定逸師太大聲道:“劉師兄說得對。放著我們五嶽劍派在這裏,誰敢出來鬧事,做那等偷雞摸狗的勾當?哼,隻能有這種混賬的話,我一劍斬了他!”
〖轟定幹戈〗小隊原本就不想離開劉府。要知道,他們還要著落在劉正風身上,完成神域分配的任務二“獲取《笑傲江湖》曲譜呢。既然劉正風和定逸師太先後留客,他們更不可能推辭。老和尚雖然不願給劉正風添麻煩,但無奈正主兒要留下,老和尚當然也走不得。唯有客隨主便了。
《辟邪劍譜》關係重大。劉正風不敢怠慢,當下把自家府邸內一處偏院收拾幹淨,然後請林震南一家、〖轟定幹戈〗小隊、以及少林寺眾人分別入住。同時吩咐劉門兩名弟子向大年和米為義,讓他們加派人手,全天十二個時辰不斷四下巡邏,嚴禁一切閑雜人等接近眾客人下榻之處。
連串措施,赫然把劉府變成了一處戒備森嚴的監獄也似。再加上泰山恒山華山等三派弟子協力,不管任何人想要從外麵持強攻進來搶走《辟邪劍譜》,毫無疑問,都隻能是個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