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並不大,然而若是加上數不清的岔路可就說不準了,而且誰也不知道洛雯兒究竟去了哪個方向。
千羽翼看著滿眼的翠綠,濃眉緊鎖。
他希望洛雯兒隻不過是在跟他賭氣,因為她對這場比試毫無興趣,稍後他回去便會看到她站在林邊對他瞪眼睛。可是他一邊找一邊等,始終沒有聽到鳴金之聲。
林子裏很安靜,隻有枝葉交錯,窸窣作響,就連士兵們呼喚的聲音都漸漸遠去了。
他開始後悔。根本就不該讓洛雯兒參加什麽比試,不過當時他之所以沒有反對是因為知道這片地域一向安靜,而且她整日在馬上顛簸,下來鬆鬆筋骨也好。關鍵是她好像至今也無法融入他們,而她是他的女人,他要帶她在身邊,怎麽可以不同士兵打成一片?當然,也絕不能過於接近……
“大將軍……”小凳子躡手躡腳的走過來:“小的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他負手而立,望著深處的蒼翠,巋然不動。
小凳子瞧了瞧他的臉色,為難道:“小的覺得如果想知道姐姐去了哪,不妨去問月副將……”
他雙眉一緊。
他不是不明白小凳子的意思,可是月璃櫻……
跟隨他這麽多年,他卻很少關注她,與她的交流也多是他發號施令,她領命去做。他對男女之事並不敏感,但也不代表他毫無察覺,也從她偶爾的遲疑與時不時飄來的目光中感到她的羞澀,她的欲言又止。隻可惜,在更多的時候,他都會忘記她是一個女人。
她機智英勇,不乏謀略,身手矯健,辦事從不拖泥帶水。與士兵雖不親近,但從不居功自傲。
禹城被圍,她殺了心愛的戰馬為士兵充饑。
那是月老將軍送給她的生辰禮物,他知道她的心有多痛。他已將禹城發生的一切詳細寫在奏表上,亦為她請賜封賞,而且早已決定,待回京交還另一半兵符,就去為她尋一匹比赤雲更好的馬。
她是他的下屬,亦是月老將軍托付之人,如果她遇到危險,他可以用生命去保護她,然而這無關男女之情,他想月璃櫻也應該很清楚,而且憑借他對她的了解,他不相信月璃櫻會因為嫉妒而謀算洛雯兒。
黑眸淡淡的瞟了過來,雖然沒有殺氣,卻令小凳子打了個哆嗦。
“小的也是關心姐姐,因為當時……”
“誰讓你過來的?”
“我……”
“笨手笨腳,若是走丟了還得尋你,還不回去?”
小凳子癟癟嘴。大將軍因為他和洛雯兒走得太近,已經很久沒有給他好臉色了,怪不得陶爺爺說,一個從不會吃醋的男人一旦學會吃醋,會喝掉整個醋海。
他隻得轉了身,目光一掃,忽然叫道:“大將軍,你看……”
千羽翼循著望去,旋即大步向前,自地上撿起一物。
兩朵普通的小白花,很香,外麵纏繞著一段布條。
他認得出,是洛雯兒的發帶。
就在昨天,他還說她頭上的帶子太醜,等到了盛京,一定給她買最好看的首飾。
黑眸一挑,幾步遠之處開著一片同樣的小花,隻不過那花倒了一部分,好像突然遇到了什麽重壓。
花瓣零落,在風中微微戰栗。
“傳本將軍之令,讓月副將帶人迅速集合到此。”
小凳子急忙領命而去。
他蹲下身子,查看那片被壓倒的野花……雯雯真的出事了?
環顧四圍……
鴛鴦族的人?
不可能,鴛鴦族雖然善於地遁,可無論是出是入,不可能不留下一絲痕跡。
應該是個高手,可是擄走洛雯兒有什麽用?難道……
掌越攥越緊,那兩朵小花發出“哧”的一聲輕響,瞬間化為粉末。
“吱吱吱……”
耳邊傳來一陣怪響,是隻鬆鼠,在他靴旁蹦來蹦去。
見他要走,竟然跳上他的披風,又抓又撓。
披風卻是一抖,鬆鼠旋即滑落。
小東西不屈不撓,再次爬上,這回居然跑到了他的肩膀上,豎起身子又蹦又跳,兩隻前爪不停揮舞,吱吱亂叫。
若是從前,他早就將這玩意一把捏死了,可是雯雯……
前天夜裏,他們發現一隻白鹿。追了好久,最終被他一箭射中。
白鹿極為罕見,但凡得了都是要獻給君主的。他特意隻射了白鹿的眼睛,就是為了能有一張完整的皮,將來可以給她做個披肩。
她倒生氣了,說什麽白鹿是珍惜動物,他們不但不保護,還獵殺,這種濫捕濫殺的行為理應被法律嚴懲。
他聽得迷糊,嘀咕著若不是因為它珍貴,他還懶得射呢。
不過他終於明白她是不喜歡他傷害小動物,可是如果她真的喜歡動物,為什麽對雞鴨魚肉也來者不拒?還吃得挺歡?不過正應了陶老頭的一句話……女人的心思你別猜。
於是他決定放過這個張牙舞爪的小東西。
可是他剛準備將它撥拉下去,這東西竟然抓住他的耳朵狠狠咬了一口。
然後跳到地上,跑了兩步,轉頭看著滿臉猙獰的他,繼續吱吱亂叫。
他幾乎氣得發瘋。身為無涯大將軍,有戰神之稱的他竟然因為一念之仁被隻鬆鼠給算計了。
不過為了雯雯……
不顧淌血的耳朵,狠狠瞪了鬆鼠一眼,轉身就走。
“吱——”
鬆鼠一聲嘶喊,一下子蹦到他披風上,被他帶起的力度險些甩掉下去,隻得抓住披風的一角在風中顛簸,吱吱大叫,聲音淒厲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吐血身亡。
這隻鬆鼠當真奇怪。
他停下步子,忽的想起洛雯兒被鴛鴦族擄走的那夜,那隻兔子竟然獨自從幾裏外的小溪邊回到了營地……
心下一動。
鬆鼠則哧溜一下跑到地上,向前蹦了幾步,回頭看他。
他不自覺的跟上。
就在距那片花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大樹,鬆鼠靈敏的爬到樹上,停在一個位置不停轉圈,吱吱直叫。
那裏有一點手指粗細的突起,位置雖然不高,但若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千羽翼眯了眼……斷箭!
月璃櫻拿回去的都是完整的箭,這麽說這隻小鬆鼠見過洛雯兒?
鬆鼠長叫一聲,直接從樹上蹦到他胸口,被他一把撈起:“你知道她在哪?”
鬆鼠卻沒了動靜,開始翻白眼。
不好意思,捏緊了。
他急忙鬆開手。
然而鬆鼠不動了。肚皮朝天,頭歪在一邊,大板牙半露著,四肢加尾巴都僵直了。
他傻了,死死的盯住掌中那個毛乎乎的小東西,想著要不要給它來個人工呼吸。但不知這麽點個小玩意該用多大力氣,別一個不小心給吹爆了。
他剛湊上去,鬆鼠忽然跳起來,豎起身子,兩條後腿來回蹦躂,前爪則比比劃劃,叫得分外淒厲,好似控訴。
千羽翼滿頭黑線,他堂堂一個大將軍,該不會要給一隻鬆鼠賠禮道歉吧?
好在鬆鼠隻憤怒片刻,便跳下地,跑了幾步,回頭瞪他。
他急忙跟上去。
卻又頓住腳步。
不等他們了嗎?
濃眉一緊,他從靴中抽出匕首,插在花叢中,刀把歪向鬆鼠所在的方向。
然後跟著鬆鼠大步離開。
————————————————————
鬆鼠果真是鬆鼠,遇到交織攔路的藤蔓……打縫隙裏鑽過去,遇到水潭……打樹上蹦過去。
可苦了千羽翼,即便武功高強但畢竟不似鬆鼠那般可在藤蔓間樹梢上自由躍動。
他瞪著那隻在水潭對麵對他張牙舞爪吱吱狂叫一副恨鐵不成鋼架勢的鬆鼠,黑眸冒出的火幾乎要把潭水蒸幹。
這隻鬆鼠該不是專門來戲弄他的吧?
可是當目光一掃,頓發現潭邊的泥地上留有幾點足印。
很輕,若不留心,幾乎看不到。
是一個人,不過如果這個人還帶著洛雯兒,說明此人的輕功非同一般。
不過腳印是往旁邊的方向去的……
但是他很快明白過來,鬆鼠一定是要帶他走最近的路。
於是也不猶豫,脫了靴子,踏進尚是寒涼的水潭。
————————————————————
“吱吱吱……”
麵前是一座山脈,高大巍峨,山上草木繁盛,藤蔓羅織。
鬆鼠領著他爬到半山腰,然後就在藤蔓間裏出外進,上躥下跳。
雯雯在這?
他環顧四周。
此處是一緩坡,距離地麵數十丈,然而四圍枝長葉密,擋住了視線,根本看不到月璃櫻他們走到了哪裏。
見鬆鼠不再前進,他便向空中射了一支鳴鏑。
鳴鏑尖嘯著化成了一個小點。
鬆鼠似是異常激動,不停的鑽來鑽去。
千羽翼看著它,忽然眸底一縮。
他伸出手……
一片交纏的藤蔓軟軟的歪斜在腳下。
藤蔓需要攀附生長,有時即便是扯開都需費幾分力氣,而這幾根竟是無依無靠,虛虛的浮在上麵,豈非是隨手拿來用作掩護?而且枝葉新鮮,應是剛剛砍伐下來的。
此處定有機關!
心下激動,可是手下的土石異常嚴密,並無一絲縫隙或可疑之處。
然而目光一轉……左下方,有一塊不起眼的山石。
然而並不像其他山石蒙著土灰又充滿棱角,細看去,竟還留有半個淡淡的手印。
眼睛一亮,手掌緩慢卻又急切的覆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