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百人的人馬不緊不慢的行駛在荒郊野外。
人馬偏後方,是一輛馬車。
不過是一輛偏小的輕便馬車,然而車門處卻支著兩根東西,若是定睛看去,便會發現,那是兩隻大腳。
馬車太小,原本隻是給洛雯兒乘坐的,可是現在千羽翼負傷,身體又損耗嚴重,所以隻能待在車裏。但若是坐著,車廂高度不夠,亦不利休養;若是躺著,車廂長度又不夠了。
本來可以改造一下的,然而千羽翼嫌麻煩,便直接將車門下方的兩塊板子卸下,把腳伸出來。
其實他不想改造車廂還有個原因,那便是車裏的空間都被他占了,洛雯兒就隻能對他進行“貼身”照顧了。
於是跟在後麵的士兵便通過他們大將軍兩隻腳的位置來鍛煉想象力,順便猜測他們的大將軍到底恢複到了何種程度,然後……擠眉弄眼。
洛雯兒不知該如何評價千羽翼,他簡直就是“非人類”。
當然,這個詞用在他身上絕非貶義,而是驚歎。
身中劇毒,還在沙子裏埋了大半天,雖說用了閉氣功,可當時也是氣若遊絲,昏迷不醒,然而自從裝了車,就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弄得她直懷疑他到底是什麽材料做的。
千羽翼卻說這應是羅浮月的功效,看來靈藥的威力果真不同凡響。
隻不過眼睛依舊黑紫一片,不要說看東西,就連睜都睜不開,現在隻能蒙著塊布,怕繼續感染。
千羽翼倒一點也不犯愁,還挺樂在其中,因為這一受傷,洛雯兒忽然變得又溫柔又聽話,就連他無理取鬧故意欺負她都不再還嘴,簡直換了個人一般。
他在受寵若驚之餘不免惴惴不安,起先以為她是暈車,後來才發現她是有心事……該不會又以為他這一番磨難是因她而起所以在自責吧?這個傻丫頭,他要怎麽勸她才好呢?
“小強,快下去!”
千羽翼聽到今天一直未出聲的洛雯兒輕聲嗬斥。
車廂裏的空間都被他占用了,現在小強隻能在他身上鍛煉身體,背上還馱著個鬆鼠。
這隻鬆鼠真是神了,據說當時洛雯兒夠不到釘在高處的箭,是這小東西幫她將箭杆啃斷。這也不算什麽,問題是要是沒有它,他大概也不知道洛雯兒被藏在陵墓。然而更為神奇的是,在斷龍石落下之後,這隻鬆鼠等到了來尋他的月璃櫻等人,隻不過當時誰也不知道它“吱吱吱”的到底要做什麽,還嫌它上躥下跳惹人心煩,差點給宰了。可是它堅持不懈,終於用自己獨有的方式吸引了眾人的注意,讓他們放棄了將斷龍石挖開這個艱巨的工程,而是隨著它來到出口。
隻不過出口亦是一片看似沒有什麽不同的平地,眾人都以為受騙了,可是它又跳又叫,後來竟吐了血,才有人相信了它,不過亦是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思,卻不想……
這隻鬆鼠便留了下來,一直跟著隊伍走,也不知道是舍不得他們中的什麽人還是舍不得小強。
可能是因為殺戮太多,很多動物見了他都退避三舍,可兩個小家夥現在簡直把他的肚子當成了跑馬場,主要是鬆鼠駕駛兔堅強,把他的肚子踩得如同擂鼓一般,若不是看著他們能夠博洛雯兒一笑,他怎容它們猖狂?早就把這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丟外麵去了。
“別鬧了,小強,快下來!”
“吱吱吱……”
鬆鼠在抗議,支使那隻傻兔子跟洛雯兒作對,奇怪的是,兔子竟然好像能聽懂它的話。
他感到洛雯兒靠過來,卻努力不碰他,準備將兔子捉拿歸案。
兔子劈裏啪啦的跑得更歡了,她費了半天勁也沒抓到。
他待她的手再次移到胸口時,忽然一把扣住……
於是車後的士兵眼見得他們大將軍的兩隻大腳轉瞬之間便腳跟向上,一番擠眉弄眼之後繼續正襟危坐。
“別動,反正都是我的人了……”
他的吻重重落下……皺眉,再重重落下。
看不見真麻煩,親偏了。
“什麽時候成你的人了?”洛雯兒掙紮,自是無用。
“怎麽不是?是誰說出去後就在一起?你莫非反悔了?沒當成寡婦很遺憾?”
“你才想當寡婦!”
“那你怎麽不理我了?我發現你最近不大喜歡跟我說話,好像不希望我醒過來似的……”
下巴擱在她的肩窩上,胡子故意蹭著她的臉,語氣竟有些撒嬌的意味。
洛雯兒不說話。
“雯雯……”
含住她的耳珠,懲罰似的咬了兩下,手卡在她的腰間,觸到柔軟纖細的弧線,身子旋即起了變化。
呼吸開始沉重,氣息逐漸加熱,手探進她的衣內,向上遊移……
“紫煙是誰?”
她清冷的一句,頓時凍結了所有的旖旎。
千羽翼的手堪堪停在她的胸口,掌心的熱度瞬間冷卻。
那股冷意仿佛透過肌膚,直浸入心底。
她看著他的“眼睛”,雖然目光盡被一層白布遮掩,但她好像依然看到其中的痛楚,茫然,驚惶……那是她從未在他眼中見過的神色,而這些情緒仿佛正正落在她的眼中……
她垂了眸子,毫不費力的將自己移開……
“紫煙已經死了……”
腕子忽然被他攥住,然而這一句……
他什麽意思?那個女人死了,所以她可以放心留在他身邊,不必擔心他變心了?
可笑!
可是她方一掙,人卻直接倒下,再次被他壓住。
白布對著她的眼睛,她仿佛看到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正一瞬不瞬的望住她。
“紫煙是我十八歲那年認識的一個女人,她死於一場大火……”
大火?
洛雯兒簡直要冷笑了。
洛雯兒,你還記得禹城那場大火嗎?他奮不顧身的衝進火海……原來那時他喊的是一個女人的名字,而你當時竟然天真的以為他是被煙迷了眼,看不清東西。
煙……紫煙……
她怎麽會以為他是為了救她?竟還為此感動了許久?
“雯雯!”他製住了她的掙紮:“我當時是要救你的,隻是……”
隻是很不小心的想起了那個女人,對嗎?
那麽我該為此感到幸運,還是不幸?
“千羽翼,你幾次三番的救我,此次又隨我身陷危機,險些喪命,是不是因為……”
“不是!”千羽翼堅定搖頭:“我不否認在許多時候你讓我想起了她,因為……你們很像……”
洛雯兒覺得自己的確應該笑了,否則實在對不起這個幽默。
男人總是很可笑,不,或許應該說很癡情才對,他們總是會把身邊的女人看成是已失去的那個,是要借此表達自己的思念與悔恨嗎?
初次相見,他就……
她還以為他是瘋了,原來瘋的那個,是自己。
有朝一日,他會不會對另一個女人說……你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那個人,叫雯雯……
“雯雯,雯雯,你聽我說……”
可是他幾乎控製不住洛雯兒了,他從未見過她這般瘋狂,簡直像隻被激怒了的小豹子。
他忽然低呼一聲,埋下頭。
洛雯兒嚇得心跳一滯……該不是碰到他的眼睛了吧?
她急忙伸手去扳他的肩,卻被他反手製住。
唇熱切的覆在她的唇上,似是要借此傾訴他的不滿與憤怒,或許……還有對那個女人的刻骨相思。
想到後者,頓時怒火上揚,當即咬了他一口。
血順著他的唇瓣滑落,又滴到她的唇上。
“好狠的女人!”
“是,我是狠,沒有你的紫煙善良!”
話一出口,淚便掉了下來。
沒出息!
她咬住唇,將臉別到一邊。
千羽翼此刻雖看不到,心裏卻比什麽都清楚。
他歎了口氣,將她抱在懷裏。
她又開始掙紮,結果腰間一麻……
她立即怒視他,他卻揚起頭,得意一笑:“看你這回還怎麽逃?”
她動不了,亦說不了話,隻能拿目光砍殺他。
然而他的唇角笑意漸收,滑落一聲歎息,低聲道:“我隻是想讓你好好聽我把話說完。”
將洛雯兒安置到自己的臂彎,另一隻手枕在腦後,蒙著白布的眼對著上方。
洛雯兒隻能看著他的側臉,卻知他的神思早已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兔子和鬆鼠也安靜下來,鬆鼠依然騎在兔子的脖子上,前爪抓著兔子的長耳朵,但已擺出聽千羽翼講那過去的故事的架勢。
“認識紫煙那年我十八歲,剛在北狄打了場勝仗回京。我帶大軍路過她住的那個小山坳,當時是春天,正是紫藤蘿盛開的時節。其實我對花什麽的根本沒感覺,可是那天,軍馬飛奔激起煙塵滾滾,卻又怎麽也模糊不了遠處的一片濃淡相宜的紫色。初時我還以為是雲,還在想雲怎麽會落在山坳裏?然後我便看見了她……她從那片紫雲中走出來,恍若仙女下凡,是那麽美……”
洛雯兒鄙夷的翻了翻白眼,那是你那馬蹄子掀起了太多的灰土,還自以為仙霧飄飄,你見過哪個仙女是從煙囪裏鑽出來的?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極度的心裏不平衡,憑什麽人家出場就是山啊雲啊花啊霧啊的,她一出場,就得在鍋裏,還差點被煮了,這起點就不一樣,還怎麽比?
呸,誰要和那個女人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