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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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爭奇鬥豔①

豫嬪幹咳一聲。

琪才人想開口,可是思及方才碰了個軟釘子,怕再說錯了什麽出醜,於是便抿著嘴,隻拿眼瞅著祿貴人。

穿橙紅春衫,臉上塗著嫣紅胭脂的祿貴人覺得自己發揮的時候到了,往後仰了仰身子,捏著嗓子道:“還不知妹妹尊姓大名……”

又斜著眼睛打量洛雯兒:“妹妹看著也很是麵生……”

橙紅的顏色最為惹眼,卻也最是挑人。膚白者穿著可顯膚色晶瑩,可若其中摻了哪怕一點點黃色,看著就好像同衣服連成了一片,而若是遇了黑色……

這位祿貴人生得不錯,隻膚色偏黑,不過大概也是經曆了念青所說的“漂白”過程,臉上又敷了厚厚的脂粉,粗略一看也過得去。可是脖子和手卻被忽略了,然而這兩處恰恰是體現一個女人是否養尊處優的細節。

而她偏偏又將胸口同樣開低,露出一大片來,雖也撲了粉,但黑白二色依然界限分明,配上一身橙紅,果真達到了惹眼的效果。

在洛雯兒的印象中,這位無涯國主雖然不務正業,還很有些陰險狡詐,倒也是個專情深情之人,甚至為了心愛的女人,連王位都可以拋諸腦後,可是看著眼前這些鶯鶯燕燕……想來傳言與現實終是有一定差距的,又或許可理解為,自從愛人死後,這位國主便覺人生了然無趣,於是縱情放浪,破罐破摔……

她垂下眸子,笑意淺淡:“我是四天前才來到這的,難怪各位娘娘覺得麵生……”

“四天前?”

滿頭珠釵的寧貴人忽然驚叫,險些打翻手中的蓮花瓷碗,惹得豫嬪眉心微蹙,她卻絲毫不覺,隻毫無規矩的指著洛雯兒道:“你就是那個被麒麟送來的女人?”

麒麟送來的女人?

輪到洛雯兒懵了,然後她便聽到寧貴人唧唧喳喳激動萬分的向眾人展示她的博聞廣見。

她方知,四天前的那場祥瑞已經被演繹成各種版本,其中一個就是麒麟馱著個女人來到大將軍麵前,千羽翼一見鍾情,遂於大殿請王上賜婚。

“不是說翼王打禹城帶回個平民女子嗎?這求請賜婚的到底是哪個?”琪才人到底年輕,忍不住好奇。

還是豫嬪壓得住陣腳,她睇了洛雯兒一眼,目光已是微有緩和:“姑娘便是暫住丹茜宮的洛姑娘?”

洛雯兒含笑稱是,於是聽到眾人都長籲了一口氣。

琪才人見不是跟她們爭寵的,心情大好,令小宮女去搬繡墩,邀洛雯兒同坐,可是卻聽祿貴人一陣幹咳。

洛雯兒出身平民,再立了怎樣的功,受了怎樣的賞,也終歸是一個平民,怎麽能同她們這些高貴的人物平起平坐?

卻是忘了,自己來自的呂罅國本就是一個小鎮,她的父親原是打鐵之人,因屢遭官府盤剝,忍無可忍,遂殺了地方官,自立為王,然後趁亂東征西討,才擴建了國土,可是剛得了兩個郡,就被禾倪國滅了。

然而偏偏就是出身普通之人,一旦得了勢,往往要比那些尊貴之人更注重身份,一定要反複強調,生怕被降低了等級。若是遇到同樣苦寒之人,也要比別人更加用力的踏上一腳。

洛雯兒小小年紀便在社會上打拚,見過各色的人,怎能不知她的小心思?卻也不惱,隻笑著站在一邊。

這倒讓豫嬪生出幾分好感,而且她亦是想,若洛雯兒真的嫁給了翼王,無涯亦要仰仗翼王開疆拓土,王上自是要高看一眼,將來若是洛雯兒肯在王上麵前美言幾句,還怕沒自己的好處?

豫嬪便命宮女搬了繡墩,還特“賜”洛雯兒坐在自己身邊。

五人不痛不癢的閑聊幾句,麻煩又來了。

不能不說,女人多的地方就是事多。

那幾個人在想,自己雖然來自小國,國又被滅了,好歹也是公主出身,現在卻連王上的麵都見不到。

在宮裏,沒有恩寵的女人除了不會被隨便打死,連個宮婢都不如,太監都敢給你臉色看。可是這個女人,不過就是個平民出身,竟是要被翼王求娶為正妃。

翼王是何等人物?手握重兵,能征善戰,萬民景仰,前途無量,而且翼王早先就定了禮部尚書尚靖之女,而今是要悔婚嗎?為了這個女人?

現在宮裏都傳遍了,哪個不羨慕她的好運氣?

可是她,憑什麽?

一時間,噙著笑意的嘴角都有些猙獰。

豫嬪掃了一眼洛雯兒的安閑,微微一笑,頗有些風情:“早就聽說洛姑娘雖出身平民,卻才智過人,今日得見,果真名不虛傳。”

洛雯兒亦回以一笑:“豫嬪娘娘過譽,民女實不敢當。”

心裏卻道,虛偽,你不就是想提醒我注意身份嗎?而你不過是一個無國無家之人,有什麽好得意的?

“其實我見識淺陋,不值一提。不過我倒是聽說,宮裏的娘娘都是才情一等,品貌雙全,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那是,”祿貴人立刻高興起來,正要顯擺,但見豫嬪在瞪她,急忙改口道:“若論見多識廣,我們這些人,誰都比不上豫嬪姐姐。”

洛雯兒立刻麵露崇拜之色。

豫嬪一向自認才情一等,本小有得意,又不好表現出來,然而在眾人的一致要求下,便吟了兩首詩。

跟古人說話倒不難,可是這詩聽起來實在別扭,然而聽說是出自豫嬪之手,便也不難理解了。再看眾人的表情,聽她們的嗟歎,洛雯兒可以斷定這應是兩首宮怨詩。

見洛雯兒讚不絕口,豫嬪平衡了,睇了寧貴人一眼,寧貴人立即道:“但不知洛姑娘可會吟詩?有何佳作?也讓我們見識見識?”

洛雯兒撫弄著袖口花紋,羞赧道:“我一鄉野之人,哪會吟什麽詩?”

一聽這話,眾人倒來勁了,非要她展示一番不可。

她拗不過,隻得清了清嗓子:“若是吟得不好,各位娘娘可不要見笑。”

娘娘們已經笑了。

她深吸了口氣,雙眸徐展:“大雪壓青鬆,青鬆挺且直,若知鬆高潔,待到雪化時。”

清越婉轉的聲音乘著風,劃過樹梢,穿過長廊,在草地上打了個轉,正欲飄散,卻是不小心落入一個人的耳中。

飄飛的袍擺一滯。

跟在後麵的小太監亦是停住腳步。

若知鬆高潔,待到雪化時……

風過,拂起幾乎及地的墨黑長發,但見那斜飛入鬢的長眉一動,唇角一勾,微轉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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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樣的,雖然我不知道你們這到底是怎樣的朝代,但總歸不是革命時期吧?

幾人麵麵相覷,努力分析這首詩到底隱含著怎樣的傷春悲秋,卻隻覺大氣磅礴,風采不凡,一時還真不知該如何作評。

豫嬪幹咳一聲,拿起了茶盞,寧貴人頓醒過神來:“隻吟詩也沒什麽意思,洛姑娘打外麵來,還立有奇功,定是個有本事的人。不像我們,整日悶在宮裏,除了梳妝打扮,吟詩作對,女紅下棋,品茗遊園,什麽樂子也沒有。今兒可巧遇了洛姑娘,不若洛姑娘給咱們找點樂子如何?”

看著寧貴人裝模作樣的以挑剔的目光打量翹得尖尖的紅指甲,還拿絲帕擦拭戒指上的藍寶,一副養尊處優拿腔作調的嬌媚摸樣,洛雯兒暗自冷笑,想拿我當樂子耍麽?洛雯兒冷笑,誰成為誰的樂子還不一定呢。

幾位娘娘正以扇掩唇的互遞眼色,滿臉的幸災樂禍,卻聽洛雯兒笑道:“若說樂子,上元節時逛花燈,見過幾條燈謎,很是有趣……”

“猜謎麽?好啊!當年每到正月十五,我爹……不,我父王就帶我去遊燈市,猜燈謎。我屢猜屢中,他們都誇我聰明!”祿貴人拍起了巴掌。

“既是如此,洛雯兒就鬥膽出條燈謎,請祿貴人猜好不好?”

祿貴人剛要說“好”,卻神色一肅:“猜燈謎都是有彩頭的,若我猜中……”

洛雯兒的手一招,一直恭立一旁假裝影子的念青立刻上前。

洛雯兒自她手中隨便的拾了隻鐲子,便見眾人的眼睛亮了。

這樣通透的玉色,她們還是頭回見,而且自從國滅,不僅王上的麵見不到了,就連每月的月例都要三番四次的去內務府催討,更別提什麽賞賜了,今兒這身打扮是翻了箱底的,且改了又改,專門守在王上經常出現的小徑旁,可是……那胡綸不會拿了銀子不辦事吧?那可是她們從牙縫裏省下的!

洛雯兒假裝看不到她們的星星眼,隻將鐲子放在桌上:“這是王後娘娘賞的,若是祿貴人不嫌棄,便送給祿貴人了……”

“好。”

祿貴人的話音與手同時落在鐲子上,卻得了豫嬪的響亮一咳。

指尖一顫,僅觸及了玉鐲的清涼潤澤,像水一樣浸入了她的心。

王後的賞賜,果真是好東西!

她收回手:“我自是不能白要你的,出謎吧!”

“等等。”寧貴人將紈扇壓在祿貴人的手上,笑得依然矜持:“這遊戲倒蠻有趣的,不知我是否也可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