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洛雯兒就要往外跑。
“姑娘還是……”
婉冰有些為難又有些笑意的睇著香柏木的浴桶。
洛雯兒瞧瞧自己一身髒汙,在這樣的盛夏時節似乎已然發了酵,時不時有怪味飄出,再看看婉冰一襲水藍的清爽,不禁皺了鼻子……她什麽時候這般邋遢過?
再想想那位公子的雪衣風流……
就算要談判,也得有個莊重的姿態吧?否則會不會讓人感覺她就像一隻被遺棄的小狗在向他搖尾乞憐?
婉冰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微躬了身子,退至門口。
這丫頭尋思什麽呢?洛雯兒暗自好笑,雖然當日,那白衣人舉止輕佻,可是有哪個男人會對一個髒不拉幾渾身怪味的女人產生興趣?除非他是……花癡!
“對了,你們公子叫什麽?”
“我等下人,本不能直呼公子名諱的,但若姑娘相問……”婉冰微抬了頭,目光諱莫如深的望住洛雯兒:“公子姓莫,單字……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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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窗格外的光線漸漸暗下去時,屋內的燈光忽然無聲的亮起來,撒下一片柔軟的暈黃。
洛雯兒一驚,可是側耳傾聽,並無動靜。
略略放了心,繼續小心梳洗。
此番的香湯沒有任何花瓣,隻有據說能祛除晦氣的柚子葉,小船一樣漂浮在水麵,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不僅滌去煩亂燥熱,亦讓心情平緩安寧。
待出浴後,已是一身清爽。
她長長的吐了口氣,隨手拾了換下的衣物,當然自是不能再穿了。
凝了眸,纖指緩緩拂過……
淡淡的柔粉色,未被髒汙沾染的地方依然浮著珍珠般的光。
她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這身衣裙的樣子,當時在浴室四壁的夜明珠下,它看去就像一片漂浮的染了霞光的雲。
她還記得千羽翼說他最喜歡看她穿粉色的衣服,因為她便是一襲粉衣的來到他身邊,所以第一次送她的禮物,就是一套粉色的衣裙……
指停留在紗羅上的細紋,忽的想起那夜他自水底冒出來,一臉無辜的對她說:“我隻是想幫你洗澡……”
眼底發燙。
她抿緊唇,將衣物仔細疊起,於是便看到一旁備好的新衣。
細嫩的鵝黃,是輕盈的蟬翼紗,軟軟的堆在那,在燭影下,如一抹采擷下來的柔光。
她默默的穿上衣裙,坐在繡墩上,一邊擦頭發,一邊想著一會見到莫習要如何交涉。
頭發擦至半幹,簡單的綰了個髻,隨手拾了根簪子固定,便走到門口,推開了門……
“姑娘洗好了……”
婉冰二人轉了身,眸中不約而同的閃過一絲驚豔,然而轉瞬歸於平靜,更加恭謹的垂了頭。
訓練有素,張弛有度,想不到那個看似玩世不恭的莫習竟是有如此的手段,倒也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
“公子說請姑娘去找他,若是找到了,便答應姑娘一個心願。”
這是什麽狀況?這個莫習在搞什麽鬼?
不過這不能不說是個極大的誘惑。
“他在哪?”
“公子在園中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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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讓她去尋,自是沒有人帶路,而洛雯兒穿過幾道垂花門後,就立在重重樹影下,迷失了方向。
月,時而在繁密的枝葉間露出一點光亮,又很快隱入雲後。
四圍,一片昏沉。
這樣的天氣,怎麽適合賞月?這個莫習,分明就是沒有一點誠心!現在倒好,她連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她正自生氣,然而莫名的,似是有一聲帶笑的歎息,隨夜風而來。
就在她懷疑這不過是晚風捎來的樹葉的低喃,便又聽到一聲細微的聲響。
極遠又極近,似在耳邊,又似在夢中,若隱若現,忽即忽離,卻是幽幽的連成了一根絲,在風中靜靜的飄著,於月下幻化出無數的淡影,終於織就了一匹並不瑰麗,但輕靈飄逸,韻致綿長的綢。
是笛音。
洛雯兒遲疑片刻,便隨著這宛轉悠揚略帶幾分深思的笛聲,緩緩走出樹影,穿過回廊……步子漸行漸快,她踩過小徑,步過如玉帶橫架靜湖的小橋,再次邁入一道垂花門。
就在她剛剛走進園子,笛聲戛然而止。
她頓時立在當地,對著滿園的樹影,滿眼怔忪。
仿佛又聽到一聲輕笑,笛音又起,此番卻是極為歡快,連拔了幾個高音。洛雯兒也不覺一路小跑,終於在最後一個高音即將結束之際來到那個極為悠閑的人身邊。而此刻,那人剛好將笛子從唇邊移開,輕輕放在桌上。
“找到你了!”
她有些氣喘籲籲,又恨他故作聲勢,盯著那背影時,便不覺咬牙切齒。
“美人夜奔,所為何事?”
聲音悠悠響起,似是無意,又似是戲謔。
不知為什麽,洛雯兒隻覺這個聲音好像有些耳熟,卻想不起在哪裏聽過。
可是眼下也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
“你說了,隻要……”
語氣一滯,因為某人頭也未回,隻拾了擱在桌上的笛子隨意一轉,於是那碧綠的玉笛牽起了月光,勾出一道極為曼妙的煙。
是說若是沒有他的指引她便無法找到他嗎?於是前麵的約定就此宣告作廢?而她累得氣喘籲籲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可笑可悲又可憐?
她捏緊了拳頭……即便那人不回頭,她亦可想象他的唇角此刻一定勾著那大概叫邪魅,實際是不懷好意的笑。
“既是來了,不妨一坐。今晚月色不錯,雖然你笨得可以,不過看在這月色的麵上,說不準我心情好了,稍後就允了你的心願了?”
洛雯兒最恨有人威脅自己,原本同這個人也沒有什麽瓜葛,可就是因為他順手救了她……不過也沒經過她同意,而今便好像成了他的私有財產一般,凡事都要受他挾製。
可她縱然憤怒,又有什麽辦法?剛剛在房中,她不是沒有想過法子,可是不知為什麽,眼前總會劃過一張帶著白玉麵具的臉……其上點攥鑲晶,邊飾輕羽,華麗尊貴。
因為麵具的遮擋,她根本無法看清此人的神色,然而卻無端端的覺得他在關注自己,甚至能看出她心中所想,讓她感到無論是她的人還是她的思維,在他的注視之下,都無法遁形。
是她的錯覺嗎?
他,到底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