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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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生意之人

“咳咳,說是要賞月,可是偏偏找了這麽個多雲的夜晚……”

“我喜歡。”

“月亮已經看不到了……”

“我喜歡!”

是因為這驟降的黑暗嗎?他的聲音怎麽忽然變得冷冰冰的?

月,再次從雲裏遊出,消瘦的玉顏時而拂過淡淡的雲絲,仿若羞澀的少女。

“快月末了吧?”她盯著那彎弦月,忽而失神。

“嗯,廿七了。”

搭在扶手上的指尖一顫……六月二十七了,千羽翼,你在找我嗎?你失去了我的消息,很正常,可是我,怎麽也聽不到你的消息?

她看向莫習,不知要如何提起千羽翼,卻見莫習輕啜了香茗,將茶盞放置案上,於是那水麵便浮起彎小小的月,瑩潤有光。

洛雯兒瞥了眼月牙,又看了看莫習,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人多是喜愛滿月,因為它團團圓圓,卻很少有人去賞弦月的,淒淒涼涼,總是不得圓滿……”

笑:“當然,你怕是又要說……‘我喜歡’……”

莫習笑了,笑意如水滌過,濯去了一貫的戲謔與邪魅,現出玉一般的溫潤光華,然而或許是因了水波動蕩,那眉宇間凝著一抹說不出的幽黯。

“彎月有彎月的好處……”他目光遊離:“彎月時,可以盼望圓滿,而一旦圓滿了……”

他沒有說下去,隻微垂了眸,任風牽著發絲拂過臉旁。

於是水沉香的氣息便悄然飄散,複雜而幽眇。

洛雯兒不覺有些困惑。

初見時,他一襲雪衣,上下翻飛,雖瀟灑利落,然而更像耍帥。他言語輕佻,唇角常挑著戲謔,更是笑意邪魅,神色曖昧,讓人覺得他不過是個玩世不恭的登徒浪子。而現在……

風止,發絲飄落,靜靜的搭在他肩上,掩去了精美的側臉,仿佛亦掩去了某些難以言說的寂寞。

他,到底是什麽人?

“你是什麽人?”一句疑問便這樣脫口而出。

發絲輕揚,重露出戲謔的唇角,然而眸底的神色卻晦暗不清,那華貴與清雅的矛盾亦沉默其中。

她隻聽他語氣淡淡:“生意人。”

生意人?

或許吧,什麽都算計得精明,什麽都要先考慮自己的得失,隻不過……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莫習忽然打斷了她的失神。

洛雯兒站起身,默默的往前走。

月光又在雲影裏穿梭,她便隻低著頭,看著地上一長一短的影子忽隱忽現,隔著三尺之距,徐徐移動。

她盯著影子,不由得想起那個草原之夜。

那夜,她沐浴完畢,千羽翼牽著她的手來到一片神奇之地。

那裏,有無數飛舞的幽藍,仿佛天上落下的星星……

她抬頭仰望……今夜,隻有雲……

蟲聲,夾在腳步的窸窣中,寥落幽寂。

“雲彩……”

她聽到莫習在身後低語。

重新抬了頭,卻見雲尾稀疏,恰好掃過月影。

“我是在叫你……”

修長的影子忽的走近。

她驚惶的回頭,卻見他恰好走到麵前。

未及反應,他寬敞的袍袖便拂過她的耳畔。

她在淡淡的充滿矛盾與複雜的水沉香氣息中略一愣怔,便聽他道:“還是這樣好看……”

洛雯兒不明白他在說什麽,然而秀發已翩然滑落。

摸了摸頭,方知他那一個動作,竟是抽去了她束發的簪子,而此刻,那人倒似無事人一般往前去了。

頓時大怒,正欲追回,可是那人手一揚……一道暗光翻了兩翻,徑直落入草叢。

“這簪子太醜,過幾日我送你個新的。”

忽止了步,微轉了身子,唇角勾著一絲邪魅:“不過你要還銀子給我……”

無恥!

果真是生意人,都算計到骨頭裏去了。

洛雯兒咬牙切齒,不過轉轉眼珠,忽然疾步追上。

“你不肯放我走,我要怎麽拿銀子給你?而且我留在這,吃你的,穿你的,豈非又是一筆開銷?”

莫習看看她,驀地一笑,竟出其不意的拍了拍她的頭:“你自是還有別的用處,暫時能抵一部分開銷。”

她強忍怒氣,問道:“什麽用處?”

他低了頭,如水青絲恰到好處的擦過她的耳邊:“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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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兒翹著腳,努力的要去摘枝頭那朵廣玉蘭。

其實她考慮過爬樹,不過想起那八個神出鬼沒的“婉冰”,她打消了念頭。可是既然她們會隨時出現,怎麽還不現身來幫她的忙?而若是她們不在身側,怎麽她一有逃走的舉動,她們就像原本便藏在空氣裏一般滲出來了?

婉瑩倒是路過了。

她之所以能認出這八個如同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其中之一,全是因為此女經常是一副夢遊狀態,她有次甚至看到此女走著走著忽的站住了,半晌不動,待她過去看時,竟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某個婉冰曾經解釋道,婉瑩是她們八個中最小的,娘親費力生下她們時,她們七個都在哭叫,唯婉瑩默不作聲。娘親以為她掛了,卻不想接生婆倒拎起來拍了拍,說這娃隻是睡著了,然後她便成了姐妹中最“省事”的一個。

婉瑩剛生下來時,比隻耗子大不了多少,大家都以為她是先天不足,也便護著她,就連公子亦不曾苛責她,於是她便愈發養成了懶散的脾氣,所以方才即便見到洛雯兒在費力,也隻是打了個嗬欠,便目不斜視的過去了。

洛雯兒因為此前不小心砸傷了她,自是理虧,便不敢勞煩她,隻得搬來塊石頭,踩在上麵繼續奮鬥。

眼看著就要夠到了,一隻修長的手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視線內,隻輕輕一下,那朵半開半閉的廣玉蘭就落在了那隻手中。

姿態優美的花,形態優美的手,相得益彰,端得讓人移不開眼目。

她的目光隻盯著那花與手,冷不防一腳踩空……

“小心……”

她急忙從那懷裏掙出來,卻見莫習隻是溫和的笑笑:“這滿樹的花,為何偏偏要這一朵?”

“我喜歡!”

搶過他手裏的花,沒好氣的回了句,卻恰恰是莫習常說的話,惹得他輕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