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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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除夕之夜

胡綸再次撇嘴,卻忽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洛姑娘,這前所未有的美味應是先給王上享用吧,怎麽倒被咱們……”

洛雯兒不以為然的搖搖筷子:“好容易做出來的東西,自是要自己人先嚐為快,反正他也不知道!”

胡綸見主子先是笑著,可沒一會那笑容便漸漸凝固,繼而上了層霜。

詭計得逞!

胡綸既想笑又有所感歎……我說主子,這無涯國主是您,莫習也是您,您今天這醋,吃得是不是冤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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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過了戌時,在胡綸的一再催促下,千羽墨方起了身。

臨了,還不忘讓胡綸抱走那壇剩了一半的百年陳釀。

的確,這壇酒,除了王上,誰也不能喝,不能碰,連聞一聞都不行!

胡綸便將酒壇子抱得緊緊的,立在漫天飛雪中等著,隻一會,就等成個雪人。主子則站在門口,好像在欣賞雪景,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走。

洛雯兒擎了一柄孟宗竹的油紙傘出來,遮在千羽墨頭頂。

千羽墨便低了頭,含笑看他。

雪,紛紛揚揚,朦朧了一雙身影,卻隔斷不了,那脈脈傳遞的溫情。

胡綸瞧著這溫馨的一幕,忽覺鼻子發酸……若說孤家寡人,他胡綸才是孤家寡人。

“雲彩……”

千羽墨隻說了兩個字,便沒了動靜。

胡綸心下發急,主子,您有話倒是說啊,這都什麽時辰了?茹妃怕是早已洗涮好了在那等著呢,現在和暉國的關係可是分外的緊要些。再說了,您不走,小的就真的成了雪人了。

“雲彩……”

千羽墨的聲音有點低啞,他看著洛雯兒的眼睛……那眸底是黑白分明,如水清澈,又因了這雪花的飛舞,氤氳了一層蒙蒙的霧氣。

“怎麽了?”美目彎彎:“是不是有些喝多了?你也真是,不過一壇酒,都是你的,急什麽呢?”

唉,傻丫頭,主子急的不是這個,他是……

想到茹妃的嬌縱,王後的陰險,還有後宮那些各懷目的各存鬼胎的女人,而王上為了無涯,不得不在其中周旋,胡綸就忍不住歎了口氣。

那雙眸子太過清澈,仿佛可以倒映人所有的心事,竟是讓人不忍卒視。

千羽墨移了目光,隻看著她握著傘柄的小手,唇角依舊勾著:“這幾日,我不能過來了……”

“我知道,你家裏人多,親戚朋友的走動也是麻煩。你不用擔心八朵花,這幾日她們已經把年貨辦得七七八八,還把整個宅子都清掃了一遍。倒是我,什麽也沒做,不過我已經想好了,等把餃子送到宮中,就回來給她們炒一桌子拿手的菜,所以這邊你就放心吧……”

“倒是我沒有口福了……”千羽墨依舊看著那隻小手,笑得溫軟。

“對了,”洛雯兒忽然想起了什麽,將傘塞到千羽墨手中,回身拎起一隻朱漆食盒,有些不好意思道:“這是額外做的一些糕點,也不知你那些妻妻妾妾都是什麽口味,且拿回去給她們嚐嚐,若是喜歡,就同我說,我再給她們做……”

胡綸的眼淚幾乎要掉出來了。洛姑娘,你就別說了,你可知道,主子心裏現在有多難受?

“好……”千羽墨依然笑著,順手接過那隻食盒:“天也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平日裏多穿點衣服,你又要賺大銀子了,不必舍不得錢。閑來也不要亂跑,等我來……”

語氣忽然滯住,再一笑:“我走了……”

執了傘,有些艱難的轉身,踏入茫茫飛雪中。

胡綸急忙跟上。

也不知走了多遠,主子忽然停住腳步,轉了身……

他也跟著回身望去……

紛紛揚揚的大雪,仿佛漫無邊際,籠罩了整個天地,遮蓋了世間的一切。然而卻有一個身影,正立在雪幕的另一端。

雪花密集,如霧如幕,那個身影影影綽綽,幾次三番的似要消失,然而雪花斜著飄過,聚而又散,那個身影卻是分外清晰起來。

似是看到他們回了頭,胡綸見她抬了手,衝他們搖了搖。即便隔著這麽遠,也可以感覺到她的開心。

主子的腳步明顯一動,似是就要返回去。就連他,也生出了許多難以言說的心緒。

這一瞬,胡綸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明白,主子為什麽會如此的喜歡這個女人……

“走吧……”

仿若一聲歎息,飄散在飛卷的雪片中。

他抱緊了酒壇子,緊跟主子的腳步……

大雪,飄飄灑灑,迷了兩端的身影,掩蓋了地上的印記,然而,誰又能說,雪化後,不會捧出一片晴朗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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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曆一百八十八年的除夕,雪。

除夕之夜,各個酒樓飯莊均早已打烊歇業,屋裏黑洞洞的,隻在外麵掛著紅燈彩綢來增添節日的喜慶,期待明年的金銀滿倉。

然而卻有一家酒樓,內外皆是喜氣盈盈。

門簷下的紅紗燈在風雪中搖搖晃晃,將“天香樓”三個飄逸的金字染作一片霞光,在時不時炸響的鞭炮聲中,更添上一點金芒。

這樣的節日,都是要同親人合家團聚的,然而若是順著透過暈黃燈光的窗欞看去,會發現天香樓的小二正在穿梭忙碌,可是店中桌椅整潔,並無一個客人。

小二們卻都精神抖擻,紅光滿麵,似是準備迎接一件重大之事。

“掌櫃的,現在是酉時初刻……”趙益立在樓梯口,仰著脖子扯嗓大喊。

“知道了。”回答他的卻是張媽。

不一會,又從門裏探出個頭來,梳著兩個髽鬏,是張媽的女兒梅兒,眨著一雙毛茸茸的大眼,透著一股子調皮氣兒。

“你催什麽催?掌櫃的說宮裏的人亥時才到呢……”

趙益摸摸腦袋,不好意思的笑笑,然而沒過一會,大嗓門又傳到了樓上:“掌櫃的,現在是酉時二刻……”

後廚的人便笑。

洛雯兒正在給餃子捏花邊,讓翠鳳把旁邊的蓋簾端給梅兒:“去,梅兒,把這簾餃子給樓下的哥哥們煮了,讓他們把嘴堵上!”

“好咧!”梅兒端了餃子就要轉身。

“慢點,若是弄壞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張媽嗔道。

“若是弄好了娘要賞我點什麽?”梅兒從門簾裏鑽進半個腦袋,撅著小嘴,睫毛忽閃得如同飛舞的蝶翅:“不如就賞點壓歲錢吧!”

“臭丫頭,才這麽點年紀就知道跟娘算賬了?好,我賞你!賞你一擀麵杖!”

一句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我是跟掌櫃的學的。掌櫃的說,賺錢就要見縫插針!”

眾人又笑。

洛雯兒放下餃子,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你娘的銀子還要攢著給你當嫁妝呢,早一刻晚一刻不都是你的?不過看你這般用心,我這倒有一樣好東西,不知你喜歡不喜歡……”

張媽急了,連忙放了手裏的活,可是還沒等把手擦幹淨,就見洛雯兒自懷裏取出個銀項圈,上麵掛著個小鎖。

她雖不識字,亦知上麵定是寫著“長命百歲”。

“掌櫃的……”眼圈就這麽紅了。

梅兒端著餃子,躲又躲不及,眼瞅著項圈掛在了脖子上。

“這下可套住了!”洛雯兒笑道:“是從靜月庵求的,靈驗得很!”

“梅兒,還不謝謝掌櫃的?”張媽抹抹眼角。

“謝謝掌櫃的!”梅兒清脆的道了謝,喜滋滋的看了眼銀光閃閃的項圈,轉身跑了:“趙益哥,看我的銀項圈……”

“掌櫃的……”張媽還要說話,洛雯兒已把她拉到麵案前:“咱們得快點,一會趙益又該叫了……”

“真是的,本來今天沒他們什麽事,偏得來湊熱鬧,瞧瞧,還得給他們包一份,分明是來蹭吃蹭喝的。掌櫃的,你可得收他們的銀子!”

翠鳳雖是沒好氣,但依舊把那個包得精巧的餃子輕輕的放在蓋簾上。

“到底是湊熱鬧,還是為了別的什麽……張媽,你可清楚?”洛雯兒朝張媽使了個眼色。

張媽立即拉長了聲調:“我怎知?李姐,你知道?”

李姐搖頭,瞥了翠鳳一眼,笑。

“素麗,你知道?”

素麗捋捋頭發,抿嘴笑。

剩下的姚紅和丹美不待問就齊齊指著翠鳳,笑:“若是要明白這原因,怕是隻有問翠鳳了……”

翠鳳紅了臉,丟了餃子,卻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們二人的事,咱們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還有什麽掖著藏著的?”洛雯兒舀了餡兒,放在餃子皮兒上,很快便捏了個花樣:“待到咱們過了這一關,開了春,就讓趙益來提親……”

“不,掌櫃的!”翠鳳斷然拒絕。

臉上的紅暈漸漸沉下,垂了眸子,慢慢的拾起個餃子皮兒:“我,配不上他……”

“因為那張賣身契?”洛雯兒頭也未抬。

在這個時空,或許是整個古代,等級觀念一直很森嚴。趙益雖是平民,但至少是自由身,而翠鳳幼年便隨著父母被一同賣做家仆,皆簽了死契,如今又被多次轉手,早已和父母失去了聯係。

這樣的人,在這個時代裏,是很低賤的一種人。

“大不了,我將那張紙燒了便是。”

洛雯兒語氣輕輕,卻像驚雷般驚住了翠鳳,也驚住了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