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主子的性子,僅憑他當年能帶著夢妃私奔,棄王位於不顧,他真害怕這回主子又要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而且若是重蹈覆轍,可就覆水難收了,主子這麽多年的辛苦與隱忍,難道就要付之東流?難道就是要為他人做嫁衣裳?
洛雯兒迅速抽了手,狠狠的瞪了千羽墨一眼。
千羽墨早已習慣,照例安然的享受著眾人或羨慕或嫉妒的注視。
“知心之鏡?不知此物來曆如何?怎麽有點像是雲裔一族傳說中的‘浮生鏡’?”
那人話一出口,千羽墨頓時笑意一僵,飛快的掃了洛雯兒一眼,但見她隻是露出了好奇之色,不覺微收了拳,望向場中。
“浮生鏡,是怎麽回事?”有人發問。
“浮生鏡,乃雲裔一族的聖物,據說能窺人心事,而且還能預知未來。若是你丟了什麽東西,或是想找什麽人,隻需在鏡前照一照,便可得知……”
雖將她置於視線邊緣,然而無時無刻不留意,於是千羽墨看到洛雯兒的薄肩猛然一震,竟是要頃刻起身。
“果真有如此神奇?江老板不妨開個價,我買了!”
洛雯兒轟轟作響的耳邊,忽然傳來千羽墨的朗朗笑語。
江姓人因為方才在眾人麵前失了麵子,正對千羽墨有所不滿,聞言得意一笑:“方才那位仁兄說得不錯,這麵知心鏡與雲裔聖物浮生鏡的確淵源深厚,是浮生鏡生的一個蛋……”
鏡子會下蛋?
眾人麵麵相覷,頓時哄堂大笑。
江姓人立在台上,神色鎮定,陣腳絲毫不亂:“若是普通的鏡子,自是生不了蛋,然而浮生鏡乃神物,是女媧娘娘補天時掉落凡間的一塊石頭。每三百年,便會生出一麵小鏡子用以傳世。隻是鏡子的誕生處並不固定,需有緣者方能得之,否則過上三日,便與普通石頭無異。而先祖便是這位有緣者。當年,這麵鏡子僅拳頭大小,顏色晦暗,而經過了三百年,吸納日月精華,又以風雨雷電為飲,方長到這麽大,神氣漸開,可知人心事,隻不過若是說別的本事……”
他歎了口氣,亦是有所遺憾:“依然需日月堆積,否則,便需以神龍血做引,方能大展神威……”
神龍血?
神龍早就無影無蹤,此人莫不是用了些江湖術士的法子在蒙騙大家吧?
江姓人自是知眾人心中所想,也不惱,隻抱了抱拳:“既是群英薈萃,江某不過是帶寶物見見世麵,免得暴殄天物,順也感染一下靈氣,若說賣……”
睇向千羽墨,麵露不屑:“縱將這滿室的寶物都給了江某,亦是無益!”
眾人被他的口氣所驚,不禁議論起這個寶物到底是真是假,與前麵的瓷盆相比,哪個更有奪魁的希望。
千羽墨瞥了瞥洛雯兒,但見她咬緊了唇,隻盯著江姓人,麵色漸白。
折扇一滯,而後又輕輕搖起,唇角重新浮上笑意。
“江老板的口氣未免大了些!”
眾人正在議論之際,一個嬌滴滴卻不無倨傲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激動。
循聲望去,方想起那位貴婦人尚立在台上。
“此物雖神奇,但畢竟是死物,吃不得穿不得,用來梳妝打扮,亦是不得。不僅如此,它擅窺人心事,若是得了它,豈非家宅不安,人人自危?所以此物並非寶物,乃是一個禍害。虧得你們一個個自恃識寶之人,卻是不分珠目,真是可笑!”
眾人一怔,頓做醍醐灌頂狀。
洛雯兒雖是討厭她的矯揉造作,可是這幾句話倒也不無道理,隻是……
她望著那麵鏡子,攥緊了扶手。
“既是夫人如此認為,但不知夫人今日站在這裏,倒是帶了怎樣的寶物?”
江姓人本為美色所迷,然而聽她如此貶低自家寶貝,也來了脾氣,語帶譏誚。
貴婦人居高臨下,環視四周,抬起了下巴。
麵紗輕薄,覆在臉上,突現出美好誘人的輪廓。而那麵紗仿佛是隱起月光的輕雲,下一刻,便會讓美月光芒畢現。
“我!我站在這,難道不是天下第一的寶物嗎?”
此語極為狂妄,然而從她口中說出,卻是如此的恰如其分。
全場頓靜。
“夫人莫不是天朝第一美人甘露萱?”
短暫的靜寂後,有人突然發問。
廳堂中頓時喧鬧起來。
天朝第一美人甘露萱,洛雯兒曾在天香樓聽說書人窮盡世間最奢華的詞匯形容過。當時她還納悶……一個從來沒有被人見過真麵目的女人,是如何被認定為美得不可方物?莫非是此人設計進行的自我炒作?然而此刻,她想起方才那人半露出的眼,斜挑的眼角,妖嬈的一笑……
“誒,這麽多人一眼便認出了天朝第一美人,莫不是你那《京城彩韻》的功勞?”
在千羽墨去涼閾做“大生意”的這段日子,洛雯兒已經聯係了他此前幫她備下的人手,製作了五期刊物,取名為《京城彩韻》。記述之事均是來自酒樓客人的閑言碎語以及平日裏的街談巷議,範圍大到天下局勢,小到家長裏短,其中不乏奇人異事,珍饈寶玩。
語言則一改那些正統的咬文嚼字,而是多用市井俚語,通俗易懂,再配以簡單圖畫,竟是連老人和小孩都看得明白。
所以《京城彩韻》第一期剛剛上市,便被搶購一空,不得不再版,如今已成為盛京的流行刊物,隻要是書鋪,必有《京城彩韻》,每到十五出刊日,便有人在各個書鋪門口排起長隊,等著對新一期的刊物先睹為快。
洛雯兒見《京城彩韻》如此受歡迎,還打算每半年來一個“精華版”,每一年來個“珍藏版”,再賺兩筆銀子。
因為盛京要舉辦群英薈萃,最近一期的萬本《京城彩韻》不消半日便賣空了,底下的人手正在馬不停蹄的趕工,然後還不斷有人詢問前幾期的《京城彩韻》要到哪裏才能買到。
甘露萱恰是最近一期的主打內容,而她隻顧著數銀子,隻顧著加緊包餃子往各個驛館送外賣來賺銀子,結果把這個大美人給忘了。
也難怪,誰知道這麽個真人不露相的人物會來到盛京,還恰恰出現在自己身邊?
“若要我說,你那《京城彩韻》才是難得之物,而能想起這等主意的人,更是難得……”
千羽墨意味深長,卻遭了洛雯兒橫目一掃,不禁笑道:“你這般,倒當真像在吃醋了……”
洛雯兒不理他,他也不介意,隻垂眸一笑,唇角漸漸漫開溫軟。
隻不過是須臾之際,廳堂裏竟是競起價來,要出重金與天朝第一美人一度春宵,不消一盞茶的時間,竟是叫出了十萬兩的高價。
然而甘露萱麵紗輕輕一飄,想來是笑了,繼而,果真有玲玲笑聲飄出,極是惑心媚人。
“想得我甘露萱春宵一度者,大有人在,想要一睹我真顏者,更是數不勝數。然縱窮盡世間所有珍寶,隻要我不肯,便皆形同紙灰。而若是我看上了誰,縱然他一名不文,我甘露萱亦願親自鋪席掃榻,俯首承歡,舉此生富貴,為我妝奩……”
眾人嘩然,都想知道這個能被天朝第一美人傾心以許之人是誰。
然而隻是短暫的喧囂,便先後將目光望過來,皆集中在千羽墨身上,有羨有妒,議論紛紛。
甘露萱亦微轉了身……
即便輕紗遮麵,流光四溢,洛雯兒依然可以想象麵紗下那妖嬈的眉眼,妖嬈的紅唇,妖嬈的……魅惑……
“想不到你竟是說對了,你才是這屋子裏最貴重的珍寶!”
洛雯兒語帶譏誚,唇角亦是嘲諷。
“我一向言不虛發。”
此言自是得意非凡,然而手中折扇稍停,邪魅的鳳目悠悠的睇過來:“若我當真被她買走了,你……可願將我搶回來?”
洛雯兒簡直沒工夫諷刺他,因為甘露萱已嫋嫋娜娜的走了過來。
此前隻是背影,已是勾人魂魄,眼下則更是……美不勝收。
這的確是一個讓天下女子皆自慚形穢的女人。
但不知莫習得了這樣一個寶物,該如何安置?或許……
洛雯兒垂了眸子,準備離開……
然而搭在案邊,尚未來得及移開的手驀地被人握住,攥得緊緊的。
掌心的溫度傳到指尖,她方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是變得冰冷。
抬了眸,卻見千羽墨對她微微一笑……
緩緩移了目光,卻沒有放開掌中的小手,依然是微微一笑:“內子不讓……”
語氣極輕,極是悠閑,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然而卻令那位天朝第一美人頃刻停住腳步。
一時之間,滿堂靜寂。
隔著那層麵紗,洛雯兒不知該如何想象甘露萱的臉色。
周圍噓聲漸起,皆是笑千羽墨不識抬舉,暴殄天物,金鑲玉就擺在眼前,卻攥著個土坷垃,裝什麽情聖?整個就是一傻子!
相比之下,甘露萱卻很鎮定。
她端端的立在原地,及地的麵紗一飄,想來是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