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麵理所應當的安慰自己,是她托他打聽的消息,他理應如實奉告,一麵又憂心忡忡,不敢想象她得知真相的情景。
這些日子不肯見她,一是怕打擾她的情緒,一是對此事難以決斷。
而今,他是說了還是沒說?她是清楚了還是不清楚?
而他,寧願她糊塗,寧願她會錯了意,寧願自己不去占得擁有她的機會,隻是如現在這般壓抑而矛盾的陪在她身邊。
或許,真相終究要浮出水麵,然而令她得知的人,不應是他!
他笑了笑,此番卻是苦笑了。或許,這便是因他對她生出不該有的心思的懲罰吧。
可是這種懲罰,他甘之如飴。
又站了一會,忽然開口道:“鬥香大會結束,七日之內,所有別國的參賽者必須一律離京。”
洛雯兒一陣錯愕,不知話題怎麽忽然轉到這件事情上來?這和他們剛剛商討的,有關嗎?
她的思維還在滯澀的轉動,他的下一句已然接踵而至,帶著雷霆震怒:“不許去送行!”
果真是振聾發聵啊!
洛雯兒終於想起大會結束時,段玉舟欲言又止的樣子,定是被“一直看著”她的莫習看到了。
一時之間,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突然很想拿起什麽東西砸向那個一本正經的背影,卻隻是抓緊了素花的軟枕。
而千羽墨本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卻不想把自己從一種憤怒轉到了另一種憤怒上,一想到段玉舟的“依依惜別”,他就邪火萬丈。
於是,一襲雪衣的人丟下這一句便走了,剩下洛雯兒獨自麵對滿室空寂。
夏夜,已是有些悶熱,可是夜光如水,深深淺淺的鋪在房中,平添孤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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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為要聽話,洛雯兒是真的不想去送段玉舟。她本就不喜歡送別的場景,尤其是感覺到段玉舟還對她別有一番心意。她不想讓誤會加深,所以隻能避而不見。
可是段玉舟卻不讓人如願,這幾日,他如同種在了天香樓。天不亮就來,非要到宵禁才肯走。
雖然大賽結束,無需擔心有人會暗算,但是“香君”這麽寶貴的人物自是要仔細,萬一折在無涯,難免會被無夜找茬說事,引發成國際糾紛,於是每每出入,都是由無涯的侍衛隊護送。
幾日下來,不僅侍衛隊的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連天香樓上下包括客人都情緒不穩。因為侍衛隊在外麵如槍一樣立著,又都執著兵刃,在夏日的陽光裏分外的雪亮,弄得前來的人覺得自己不是來吃飯,而是要過堂,實在影響食欲。
而且他們因了鬥香大會,洛掌櫃成了“香凰”,正興奮著呢,就想著在成就了“香凰”的天香樓就著酒食大侃特侃,盡展口才,可是外麵站著那麽兩排人,還橫眉怒目,刀光閃閃,哪個還敢放聲?連氣都喘得謹慎。
客人憋得夠嗆,隻得跑到別處宣泄。於是天香樓這幾日非但沒有因了掌櫃得了“香凰”而更上一層,反而收益大減,內部人員已是頗有微詞。
可是“香君”本人偏偏不自覺,非說要體察無涯民情,尋找調香的靈感,卻哪也不去,隻植根於天香樓,再加上當初場上的種種表現,所有人都看出門道來。
於是天香樓現在八個跑堂六個廚子隻服務他一人,乍看是拿佛一樣的供著,實際個個麵色不善,他卻視而不見,照樣吃得有滋有味。也不知道這麽一個瘦巴巴的人是生得怎樣的肚子,從早吃到晚,竟沒有被撐死,更毫無消化不良之狀,真令人稱奇。
然而事關掌櫃的終身,大家也不敢說什麽,有的還在背地裏熱切討論,究竟是掌櫃的隨“香君”遠嫁無夜,還是“香君”入贅天香樓。
前者憑借的依據是嫁雞隨雞,後者憑借的依據是“香凰”比“香君”強,而且看段玉舟的意思,似乎已經“贅”了。
然而也不知是誰打聽到的,說是無夜的段家世代行醫,在當地很有名聲,而且隻這麽一個兒子,是斷不會讓獨子入贅的,那麽就隻有掌櫃的遠嫁了。
可是掌櫃的若是遠嫁,他們怎麽辦?雖然說大戶人家的姑娘嫁人都要帶陪房,後廚那幾個是死契,自是可以帶走,可是趙益他們怎麽辦?就算他們想跟著,家人還不樂意呢。
趙益已經拿這個問題當真事跟老娘商量了,結果第二天憂心忡忡的通知大家,他老娘故土難離,而其餘人也各有各的難處。
按理,他們是天香樓的夥計,因為了天香樓的名聲,有不少酒樓飯莊偷偷的來挖過他們,還是高價,他們不愁掌櫃的走了沒處去,可他們就是想跟著洛雯兒,因為“掌櫃的實在仗義”。
而現在有個小子想要拐帶他們仗義的掌櫃,這怎麽行?
他們一群男人,自不好同掌櫃的講女兒家的私房話,趙益便被推舉出來,要他利用他和翠鳳的私密關係,令翠鳳勸說掌櫃的留下。
翠鳳卻直接回絕了趙益:“若我是掌櫃的,你是希望我同你走,還是希望我天天領著一群男人開酒樓?”
“當然是……”
趙益剛一張口,頓恍然大悟,可又苦了臉,要翠鳳再勸勸掌櫃的。
結果腦門直接被翠鳳戳成了兩串紅色的戒疤:“你們這群自私的家夥!掌櫃的都多大了?你們竟然要拖著她不嫁人,難不成自己存著什麽心思?”
“誰要誤掌櫃的終身?咱們不是想留下掌櫃的嗎?再說無夜有什麽好?幾個公子正打內戰呢,好端端的人走在路上,不知道什麽原因就把命給丟了。掌櫃的過去,是等著被紮槍眼嗎?我看那小子就是看掌櫃的能賺銀子,要把掌櫃的拿去當搖錢樹栽。還是咱們無涯的人實在,人又風度翩翩……誒?”
趙益一拍腦袋,話沒說完轉身就跑,弄得翠鳳一頭霧水,咬牙切齒的在那扯帕子。
對哦,還是無涯的人好,風度翩翩,一表人才,還有金有銀。
他們折騰了這半天,怎麽把姓莫的那小子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