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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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回光返照

二十三年來,她頭回將自己如此明白清楚的擺在一個人麵前。

那個人聽著,唇角勾著永遠不變的笑意,然而,那雙墨玉般的眸子,那雙魅惑叢生顛倒眾生的眸子,從來沒有睜開過。

他的氣息……平穩,平穩得沒有一絲情緒的起伏。

她沉默片刻,離他更近了些,手搭在他的胸口,便很自然的觸到了那枚銅錢。

還記得鬥香大會結束的當夜,他去天香樓找她。

那夜,她險些……

當時,有件東西落在了她的胸口,摸起來小小的,圓圓的,好像是個銅錢。

他怎麽會把個銅錢掛在頸子上?

他笑著說,是她賞他的。

她不記得曾經給過他什麽,還是枚銅錢,定是他騙她的。

然而過後便忘了。

可是這回,她解開他的衣服,清楚的看到一枚銅錢貼在胸口,已是被磨得鋥亮。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別院的那棵桂花樹下……

千羽墨一副慘兮兮的樣子,展開扇子,遞到她麵前:“老板,可憐可憐我這個身無分文的人吧。”

她的手自白花花的銀子上掠過,最後從錢串上拆下一枚銅錢,丟到扇子上,下頜一抬:“給,賞你的!”

如初初憶起的那刻一般,想笑,然而眼底發燙。

這個人,打一開始就在騙她。

可是,他又何嚐騙過她?

三年了,三年的風風雨雨,足以讓一個影子牢牢印在心上,每一絲,每一毫。

是不是隻有在瀕臨死亡的瞬間才可以明白自己的所有?

是不是隻有在失去的時刻才會懂得擁有的珍貴?

是不是,隻有在遠離喧囂遠離是非的空間才會清清楚楚的麵對自己的心意?

可是她明白了,他……什麽時候醒來?

“千羽墨,那回,咱們從那幢林間的小木屋回來後,你曾說,你睡了很長的一覺,很舒服,舒服得不想醒來。你現在是不是也很舒服,舒服得,不想醒來?”

她喃喃著,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自從來到這,便似乎變得不分日夜,亦不知時間,好像過上了一種消極頹廢不知始終的生活,卻有一種希望,便是那人的蘇醒。

於是洛雯兒總在這種希望的催動下,從無夢的睡眠中醒來。

她睜開眼,毫無意外的看到那人的睡顏。

微弱的希望便在此刻熄滅,然而……等等,不對,因為怕生褥瘡,她會經常給他翻身,不過若是陪在他身邊,他一直是被她放平了躺著的,可是此刻,他的臉竟然對著她,而且……

他的手環著她的腰,就像在那個雪洞裏一般,保持著溫暖她的姿勢,而且他的身子,在溫涼了十日之後,終於再次暖熱起來。

“千羽墨……”她激動萬分,急忙呼喚他的名字:“你醒了嗎?”

可是他毫無動靜,麵容平靜得仿佛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而且她輕輕一推,他便平躺了回去,依舊睡得沉穩。

她呆怔片刻,不知該是什麽心情。

如此,到底是算醒,還是沒醒?

而且即便沉睡,還想著保護她,是不是說,他隻是在做一個冗長的夢,沉在那個被困的冰洞中,不知該怎麽醒來?

再也待不下去,洛雯兒跳下床,穿好衣服,直奔門口。

“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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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子自打洛雯兒進了門,就一直拿她當媳婦守著。

因為這媳婦是撿來的,而當時一同去的董五、賀六等人還到處說他這媳婦長得不錯,於是村裏一些光棍便惦記上了,就連家裏有媳婦的都蠢蠢欲動。

也是,他爹娘死得早,人又不機靈,這麽大歲數能得個媳婦,人家當然以為他守不住。

況且村裏女人少,不少女人都幾個丈夫,也便難怪他們動心思。

可是三子還來了強勁了。

他勒了勒褲帶,又將斧子狠狠往地上一砍……讓你們看看我到底守不守得住!

這工夫,忽然聽到洛雯兒叫她,立即蹦起身……媳婦終於想通了,要把那小子拖出去埋了!

急趕去時還不忘捋捋頭發……王福說,他這模樣太邋遢,難怪說不到媳婦,還讓他看看屋裏那小子長得多順溜,所以人家才看不上他。

糟了,今天他好像忘洗臉了!

他在洗臉與聽從召喚之間來回奔走,終於抓起把雪搓了搓,趕緊衝到洛雯兒麵前:“媳婦……”

洛雯兒先是被滿頭滿臉都是白花花的人嚇了一跳,又聽了這句,差點給他一巴掌,可是此刻還有事相求,而且……

她想,依千羽墨吃醋的勁頭,若是能夠聽見,還不得氣得活活從床上坐起來?

可是她回了頭……那人依舊安靜。

“三子,村裏有沒有大夫?”

大夫?要大夫幹嘛?

三子不懂,但依然道:“俺們有病都找村長。”

見洛雯兒麵露疑色,急忙道:“村長可厲害了,薑小家的雞病了,村長一到,立即活蹦亂跳了。趙強的狗吃了吐吐了吃,眼瞅著就不行了,村長一到,立即好了。還有……”

“夠了!”洛雯兒怒喝,轉而堆起笑:“你能把村長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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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來了。

這個長著白胡子有些佝僂的老頭顯然沒有三子所描述的神奇,亦或者沒有她想象或希望的神奇。

他撚著幹枯的胡子,一會翻千羽墨的眼睛,一會扒開他的嘴唇端詳他的牙,怎麽看也不像是個給人看病的大夫。

就在他捏了捏千羽墨的胳膊,又曲起指,在他胸口敲了敲時,洛雯兒實在忍無可忍:“村長大人……”

徐林頭回聽到有人叫他“大人”,下垂的眼皮一跳,重新撚起胡子,還把背挺了挺:“嗯,準備後事吧!”

洛雯兒急了:“可是方才他還醒了一會……”

她沒敢說出具體情況,因為實在難以啟齒。

可是徐林眨了眨眼:“那更得趕緊了,這叫‘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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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徐一個踉蹌,被三子扶著才沒有啃到雪地上。

他回頭怒視那扇轟然緊閉的木門,然後拉拉衣角,鄭重拍拍三子的肩膀:“孩子,你的好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