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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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百尺竿頭

話音戛然而止,隻風拂過荷葉,響起一片單調的喧聲。

“讓我辦事不是沒條件的!”她忽然調皮的衝洛雯兒擠擠眼:“別忘了,我可是戶部尚書的女兒。”

“不過,我真討厭這個身份!”她歎了口氣,語氣竟是與千羽墨如此相似:“我好羨慕那些個沒有身份的女人,每年王上去涼閾朝覲,她們就可以自尋樂趣,從此以後,自由自在……”

洛雯兒聽得糊塗,待華妃解釋後,她方知道,竟還有用這種法子遣散後宮的。

這個家夥,怎麽從沒有跟她提起過?隻是到底走了哪些女人?走了多少?

卻是不知。

也難怪,在去涼閾之前,他們正在鬧矛盾,那時的她心灰意冷,對他的後宮根本毫無興致。

“所以,我也想要自由自在,但還不能辱沒我的家族……”

“可是……很難吧?”

“那就是他頭疼的事了,誰讓他現在有事求我呢?”華妃少有的狡黠一笑。

洛雯兒方發現,華妃口中的“王上”,不知何時換做了“他”。如今,一夜半日的擔憂終於可以化去,可是這稱呼卻變得如此親昵,心裏真是……

“又吃醋了?”華妃衝她擠擠眼,又故作聲氣的歎氣:“真不明白這種感覺,不過,或許我很快就可以體驗到了。在這世上,總會有那麽一個人可以為你不計任何回報的做許多能令你開心的事,又要忍受埋怨,忍受猜忌,這個人當真不易,能遇上這麽個人,也不易。不過這個人也很小氣,害你胡思亂想了一夜,又故意半日不歸,你說,你現在該不該找他算賬呢?”

洛雯兒正低著頭,拚命壓下眼底的熱辣,卻發覺肩頭忽然多出一雙手,扳住她,往某個方向輕輕一轉……

清風徐徐的岸邊,荷香幽幽的水畔,立著一個人。

一襲雪衣,衣袂翩然,端的是一副仙人之姿。此刻,正麵帶猶豫,似是悵然的睇向田田荷葉。

然而偏偏又是一副可氣模樣。

他明明是在那邊站了好久,又知道她們在說什麽,可故意不往這邊看,好像在等著別人過去似的。

華妃在後麵推了她一把,掩著唇走了。

她遲疑半天……畢竟是她不對,為了達到目的,鼓動他去“獻身”,這極大的傷害了一個男人的自尊和堅守,還自我安慰說是給他搞點“福利”,否則他實在是太可憐了。

可是她心裏當真好過嗎?這一夜半日,她又是怎樣的煎熬?又可敢清算經曆了多少次的反悔?

若不是他潔身自好,若不是華妃心有所屬,此時此刻,她該當如何?而今後,他們要闖的難關還很多,難道每每都要如此解決?而這後宮當中,又有幾個華妃呢?到時……

她正在自責矛盾,忽見他轉了頭,衝她微微一笑。

絕代的風華,濃得化不開的寵溺,其中,還有幾分戲謔,幾分憐惜,幾分責備……是最最了解她,最最心疼她的目光……

此刻,依舊是當日的目光,柔柔的望住她,如鮫綃的簾幕般,隔絕了朝堂上的喧鬧。他甚至伸了手,想要握住她的手……

殿中忽然再次爆出一陣呼聲。

她終於回過神來,狠狠的瞪他一眼……都這種時候了,這人怎麽還是如此沒有正經?

方才那陣呼聲是因為尚靖在英若丞再次表達忠心後再次昏厥過去,這回任人怎麽掐都不肯醒了。

二人相視一笑……這番折騰,本沒敢希望一舉成功,畢竟世家積弊年深日久,他們隻是仔細籌劃,利用世家間的矛盾與人心的私欲,竭盡所能的努力做了,若是不行,再換個方案行事。然而終於以己方的勝利宣告結束,接下來就是按部就班的實行了。

種子種下了,要悉心施肥澆水,耐心等待收獲。

當然,天有不測風雲,誰也不知當中還會遇到什麽波折,不過隻要他與她在一起,隻要同心協力,沒有過不去的難關!

二人如此的心靈相通,頓令胡綸大總管備受冷落,他吸了吸鼻子,不忿道:“科舉科舉,也不知到時要考什麽,莫不是要考你的‘什麽魚不能吃’?”

自是沒有人搭理他。

因為無涯國主已經成功捉住了洛尚儀的柔荑,敞袖蓋住了二人的手,表麵看去,繡金的飛龍一動一動,也不知在搞什麽陰謀。

殿中正亂著,也沒人注意這邊的動靜。

尚靖已經被抬下去了,不過後來聽說,當天夜裏,在朝堂上昏厥兩次口吐白沫的禮部尚書大人同夫人史無前例的爆發了一場家庭戰爭。

接下來,無涯掀開了轟轟烈烈的改革運動。那些正在暴|動的百姓,忽然聽到一介平民亦可做官,初時不肯相信,然而當看到旨意頒下,又將當地世家的豪宅騰出建了學校,再聽說朝堂上的那場驚世駭俗的爭執,以及世家無繼承權的子弟亦苦心讀書準備參與朝政時,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有些惶恐又不無期待的將自己的孩子送進了學校。而那些本就自恃才華橫溢,隻苦於出身平凡不得施展的人則挑燈夜戰,準備在來年的春試中過關斬將,一展胸懷。

這一年,雖是入了秋,可是無涯各地,皆是一片生機勃勃。

這還隻是朝政方麵,年底時,粟臨、量漢、鄔令等五個碼頭開放了通商口岸,在鹽、鐵、茶、絲、香料等物中實行貿易,於是無涯很快吸引了大量的客商,除了金帛的收入,還多了進出口的關稅,國庫更加充盈起來。

緊接著,又推出了一項“國債”。就是讓世家或百姓出銀子交給朝廷做“大事”,然後待朝廷取得收益,按照所貢獻的比例“分紅”。這個是有期限性的,一年到十年不等,總之是時間越長,將來分紅越多。而且若是年景好,在未取出本錢之前,每年都有紅利。

聽起來有點像錢莊,但是賺得比錢莊多,不過顯然有風險。因為雖然將錢交給了朝廷,誰知朝廷會不會騙人?不過巨大的利潤還是讓一些人心裏癢癢的,又聽說商會會長莫習傾了半個家底去買了國債,令人暗歎果真是大人物,大手筆,可是自家輸不起啊,又不想失了發財的機會,就試著投入了一點,又隻簽了一年的期限。

朝廷將國債的去向公布得非常嚴明,除了築路修橋,墾荒固堤之外,還弄了樣新東西,叫什麽“下水道”。

無涯是塊寶地,大多時間風調雨順,然而也有下大雨暴雨的時候。屆時,路麵無論修得再好亦是一片泥濘,人馬皆出行不便,許多商戶便要關門歇業。雨若不歇,便灌進屋內,苦不堪言,而待到天氣晴好,還要費力清掃滿地的狼藉。

若雨時長,道路阻塞,髒汙便越積越多,很難排出去,於是便爆出惡臭。各家各戶關窗閉門,然而依舊擋不住那臭氣。熏得人頭暈目眩是小事,不少人為此病倒,不少老年人抵不過這汙濁,一命嗚呼。

於是開春的時候,朝廷忽然把一些專挖人家祖墳的缺德鬼從監獄裏放出來,還花大銀子召集有這方麵“專長”的人,要在地下挖通道,而這銀子,就是眾人上繳的“國債”。

有些人恨得不行……怎麽能用他們的血汗錢來養這些個“不得好死,傷天害理”的畜生?便要拿著當初簽下的憑證去找朝廷要錢。

被人勸下,說錢到時自然會連本帶利的歸還,如果現在提取,不僅沒有利息,還會治個“妨害公務”之罪,在罰款與挨板子之間選擇懲罰。

隻得忍下,暗地裏則把頒布這道旨意的無涯國主罵了個狗血噴頭。

不過待到今夏暴雨的時候,地麵再無堆積,隻雨水歡快的流向街邊一個個方形的被鐵板覆蓋的孔洞,然後有人專門在附近打掃,撿拾可能堵塞孔洞的菜葉等物。雨後,但見地麵與天空是一樣清爽,空氣裏到處都是泥土的芬芳,深吸一口,心曠神怡。

緊接著,朝廷又頒下發令,將負責挖掘地道的盜墓者分配到無涯各地,有的繼續建造下水道,有的則負責維護,皆由朝廷頒發薪俸。

路麵疏通,無涯的百姓再也不用在雨天貓在屋裏,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心情好得很。

說來也怪,心情一好,銀子好像也跟著多起來了。

說到銀子,最高興的當屬五羊山的山民了。

當初千羽墨帶著洛雯兒巡遊時,路過五羊山。

山上每到秋季便結有奇果,個大味美,可是因為山路崎嶇,果子運不下來,就連王宮想要品嚐,也要費上好大的勁,提前上山守著。然而下山更是費力,待快馬加鞭運到盛京,已是潰爛不堪。而山民守著美味,自己吃不完,便隻能看著爛掉。況山上又冷,糧食結不了多少,所以五羊山的生活極其困頓。

於是在開通下水道的同時,朝廷又派出另一隊人馬,趕往五羊山修路。

據說那路就像蛇盤一樣,一層又一層,遠望,壯觀又好看,於是山上的果子很快就運下來了。這年秋天,盛京的人吃上了鮮美而又奇特的果子,各個讚不絕口。而五羊山的山民得了銀子,能過個好年了,且可以預知,日子會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