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墨是在盛京下了第一場雪的時候醒的。
那一日,雪花飄飄,很輕很淡,但也好像帶了細微的聲響。
眉心在這聲響的幹擾下細微的抖動,終於,慢慢揚起,終於,緩緩睜開眼睛。
大殿很是安靜,於是落地的帷幔,懸垂的旒蘇,青煙筆直的香爐皆靜靜的落在眼中。
他一動不動的看了一會,眸光忽的一閃……這麽熟悉的一切,仿佛單單少了什麽,少了最重要的一個人。
他急欲坐起,可是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仿佛絆到了什麽,微有踉蹌,然而急忙抓了東西站穩,向這邊走來。
他連忙閉上眼睛。
於是覺得寒氣襲來,帶著那人身上特有的芬芳,像鬆,像梅,像蘭,又像竹子,綿綿渺渺的糾結於他漫長的夢中。
夢裏,他漂浮於虛渺中,仿佛忘記了一切,渾身輕鬆自在,隻想這麽飄下去。然而偏偏有這樣一段幽香,牽引著他,裹挾著他,讓他的心裏總存著一個割舍不下的牽念。
是什麽?他似乎是忘記了,但隻要思及,本已無知無感的心就會隱隱作痛,酸酸甜甜,而那段幽香不斷的提醒著他,誘惑著他,讓他覺得,隻要跟著它,就會弄清心中的疑問。
於是他握住這縷香,隨它而行。
可是他已走了很遠,回來的路又是那麽漫長,而他,總是會懈怠,會遺忘。
關鍵時刻,有個聲音對他說,阿墨,你快醒過來,你不是舍不得我嗎?你快醒來,醒過來……
阿墨是誰?
他不清楚,可是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他立即就想抓住這個聲音,他不能沒有它!
可是它在哪呢?
他開始飛奔,然而那原本近在咫尺的聲音忽然遙遠,它在說,阿墨,縱然你不醒,我也會陪在你身邊,我們說好的,在一起……
她要幹什麽?
她要幹什麽?
心開始痛,劇烈的痛。
他加快了速度,他逆風而飛,可是每每跑錯了方向,但依舊不敢停,不敢停。
那縷幽香聚而又散,總是在他迷茫的時候出現在身邊,他便追逐著它,終於邁出了混沌的夢境。
此刻,幽香再次襲來,帶著清冷之氣,卻停在不遠處,不動了。
他有些急,但不肯睜眼,他想給她個驚喜。
他幾乎要等得煩了,方感到那人小心翼翼的走過來。
磨磨蹭蹭,氣得他真想將這個小人兒抓到床上狠狠咬一口。
“阿墨……”
千羽墨聞到一陣花香,是梅花。
他已經睡了那麽久嗎?
雲彩,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眼簾輕顫,他急忙穩住。
“你瞧,梅花開了。今天她們說了,我還不信,可等我趕過去,倒真是開了的。不過,隻這一枝,我特意打著你的旗號,把它摘來了。我方才把這上麵的雪都撣了去,不想涼到你。你快瞧瞧,是不是很美?”
感到有影子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又放到了鼻端:“你聞聞,是不是很香?”
很香,雲彩……
“阿墨,你還記得嗎?你讓我為那顆小珠子取名字,可是我哪會?我覺得,無論叫什麽,都無法形容它的美妙。隻不過,我心裏暗暗的叫它‘忘憂穀’的……”
忘憂穀?好名字,的確“忘憂”。
“可是我最近又想起了一個……”
又一個?
那人似在思考:“福地洞天。我覺得這個更為恰切。因為不僅可以‘忘憂’,所有的心願都可實現……”
果真更為恰切,娘子,我還記得我們的“心想事成”……
“所以你趕緊醒過來,看看這兩個名字那個比較合適?”
隻要是你取的,哪個都合適。
“阿墨……”快樂的語氣忽然黯淡下來:“你是不是很喜歡那裏?你說過,將來……所以,你迫不及待的要去那裏。你,不打算跟我在一起了嗎?我記得,你說舍不得我,現在是要舍下我了嗎?”
不是,雲彩,我不是……
他就要睜開眼睛,可是眸上忽然覆上兩片柔軟:“阿墨,你到底怎樣才肯醒?已經過去一百多天了。你說過,我們每個月要去一次忘憂穀的,可你是不是忘了?”
“你怎麽可以忘?”她忽然憤怒起來,使勁咬了下他的唇:“咱們的婚床鋪滿了玫瑰花瓣,床邊掛的是百合花串,到處都是花。你說,你是花公公,我是花婆婆,我們還要生個孩子……可是,什麽都還沒有,你怎麽可以……”
氣息忽然一頓,他幾乎能感到她目光水閃,麵紅如霞,因為那貼著他的臉頰已經開始發燙。
“你上回說,要我……”他可以想象她一定是咬了唇:“我不大好意思。不過,隻要你能醒來,我一定什麽都答應你!”
雲彩……
他的喉間哽咽了一下。
他懷疑她當是感覺到了,因為她半晌沒有動靜,他甚至感到她的目光在掃視他。
他有些忐忑。
然而沒一會,她開始解他的衣服了。
這是怎麽回事?
“禦醫說,對於昏迷不醒的人,要用他最喜歡的事來刺激他,或許……”
她的唇瓣有些生疏的落在他的胸前,拾了那小小的茱萸,舌尖輕轉。
他渾身繃緊,差點吼出聲來。
他最喜歡的事,難道就是……這個?他有這麽……不堪?
不不不,到底是哪個禦醫說的?待孤“醒”過來,一定要重重……獎賞他!
隻這麽一下“刺激”,他就覺得某個部位可恥的硬了。
她的唇又移到他的頸間……鎖骨……耳畔……
雲彩,你好像有點沒有章法,待為夫“醒”過來,好好教教你。
可是這樣他就已經承受不住了,那個部位開始蠢蠢欲動,想要尋找幸福的所在。
這樣的“刺激”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到底錯過了什麽?
他努力克製自己不去回應她,想要多享受一會,可是那拂過自己臉龐的長睫不知何時溢出了水汽,在他的臉上劃出一道又一道溫涼。還有一點潮濕,落在他的唇瓣,緩緩劃入口中,又鹹又澀。
心仿佛浸泡了這種液體,整個的皺了起來,皺得難受。
她似乎是不想讓他難過,要去吻掉那點淚痕。
小小的舌尖輕掃唇瓣,於是他,啟開唇,裹挾了她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