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遲宮,燭光搖曳,雖是除夕,卻是比往日還要安靜。
洛雯兒立在偏殿臨時為她辟出的小廚房裏,於麵粉間戰鬥。門外,盼雲在為她“護法”。
她不喜歡醴泉殿那種環境,而且……
她垂了眸,給手中的餃子捏了個花邊。
今日,那些妃嬪一準濟濟一堂,雖然千羽墨隻是逢場作戲,她還是不願意看到那些女人包圍他。
其實自從他醒來,宮中的宴會都是能省則省了,而像淑妃生辰這樣的大日子,是注定要慶賀的,卻是先給淑妃來了道旨意,誇讚她如何如何賢良淑德,如何如何勤儉節約。於是淑妃這場宴便沒法辦得豪華,隻邀了平素幾個常來常往的宮妃。
然而千羽墨是必須要到場的,卻隻是打了個轉,便說要回宮準備每年一度的朝覲天子的事宜,不便多留,倒是身為王後的東方凝一直坐到最後。
她知道他是要寬她的心,履行對她的承諾,一個國主能為她做到這般,她當真別無所求了,可是……
秦太醫說的同那些太醫都差不多,隻額外給她配了道補湯,言是每日服用,必有進益,還說是祖傳秘方,連六十歲的婦人都可老蚌含珠,她自是更不用擔心。
如此直白,直讓她麵紅耳熱,而千羽墨自是跟得了寶似的,命秦太醫每日親自煎熬,他則親自負責監督她進補。
不過是平日羹湯的味道,既然說有用,她就乖乖的喝了。可是隨著她的進補,千羽墨有些不大對勁了。
以往,他總是要纏磨她,可是最近,每夜隻是淺嚐輒止,有時還推脫累了,要她先行休息。而待她“入睡”,他便輕手輕腳的躺在她身邊。她能感到他在看她,若有所思。
她開始擔心,因為秦太醫回來那日,他便找了借口將她遣出去了,莫不是趁機從秦太醫那裏聽說了什麽?她尚記得秦太醫的“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莫不是秦太醫說了她……不能生?她一向月事不調,似乎這樣的確有礙子嗣。她又受過傷,在雪地裏挨過凍……
越想越怕,仿佛又回到了那冰天雪地,她艱難的爬行著,身體的每一寸皆被寒冷浸透。
好像但凡有什麽不祥之症,都是不肯當著患者的麵說的……
她便抿緊了唇。他不說,她也不問。他演戲,她便配合。
於是今日,她說想留在碧遲宮給他包一頓餃子。
的確,自她進宮以來,他已經很少享受這等美味了。
他很痛快的應了。
最近,他很遷就她。
於是,她留下。
她知道,這會,他定是美人繞膝,或許……
她不能耽誤她,她知道他雖口頭狠絕,心裏卻是喜歡孩子的,她還記得在向陽村的時候,他每天都同那些孩子玩得很開心。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何況是在這樣的時空,何況他還是一國之君,更何況……
她拾起了一個麵皮,認真往上麵放了芹菜的餡,可是心裏仍忍不住去想……會是誰呢?淑妃?茹妃?還是,那有著梅花樣守宮砂的……
“原來餃子是這麽包的……”
耳邊忽然傳來一句意味深長,嚇得她差點將餃子掉到案板上。
腰間旋即多出一雙手臂:“這不是我喜歡的口味……”
“你的還沒包。”洛雯兒強作鎮定:“你怎麽進來的?”
想想又不對,盼雲雖是在外麵守著,自不是能阻攔他的。
而那人也沒回答她,隻懷抱忽緊,語氣忽厲:“那是給誰的?”
她亦不回答,又拾了個麵皮,眼睛亦隻盯著那小白片:“你怎麽回來了?”
語氣不知為何放低,聲音也不知為何發顫。
良久,他的唇瓣細細的描摹她耳朵的輪廓,氣息仿佛春夜的和風:“想你了……”
和風仿佛帶著細雨,潤濕了她的耳畔,眸底,心間……
手順著她的手臂,緩緩握住那雙忙碌的小手:“以前不覺,因為你總是站在那,而我已經習慣了你站在那。可是今天,你忽然不在了,我突然覺得好像少了什麽,怎麽填都填不滿。我開始害怕,害怕有一天,你真的離我而去,我該怎麽辦……”
“你在說什麽傻話?我怎會……”
“所以我趕緊跑回來,看你還在不在……”
唇瓣熱切的點在她的頸上,激得她心頭一酸。
她急忙端正神色:“現在你看到了,就趕緊回去吧,大家還等著呢……”
“大家?”他細細的嗅著她的耳畔:“我怎麽聞到了一股酸味?雲彩,你在餡裏放了什麽?”
“沒有啊,”她舀了餡細聞,皺眉:“真的沒有,你的鼻子怎麽會比我靈?”
額心抵著她的後腦發笑,她終於發現自己上當了。
她本是該惱的,可是今天……
“快回去吧,再過一個時辰,你的餃子就好了……”
“雲彩,你忘記你答應我什麽了?”環住她的腰,抱著她輕輕搖晃。
答應你,不把你推給別的女人嗎?可是……
她低了頭,隻作忙碌:“我答應的事太多了,你指的是哪件?”
“補湯都喝了?”
“有你天天看著,我怎敢偷懶?”
“今天的呢?”
示意他看擺在一旁的白瓷碗……已是空了。
想想又笑,也不知是不是想試探什麽,隻道:“喝了這幾日,隻覺人是胖了……”
至於別的……
他的手忽然握住她胸前的酥軟:“的確,咱們的孩子有福了……”
俯唇耳邊,聲音壓得極低,氣息軟軟的吹進她的耳朵:“我也有福了……”
她手下一停:“阿墨……”
“你沒聽秦太醫說嗎?你首先是太瘦了,所以才……我以前養過雞,我就沒見哪隻瘦巴巴的母雞能下出蛋的!”
“你,”她氣急:“這種話你也說得出?”
“對著你,我有什麽說不出的?你忘了,我們是夫妻……”
氣息溫熱的掃過她的耳畔:“我走了,一會再來看你……”
“阿墨……”她忽然轉了身。
“怎麽了?”看著她的緊張,他的胸口莫名發緊,隻強作笑顏:“要教我包餃子?你是終於想開了,還是因為被我瞧見,躲不過去了?”
然而她忽然撲上來,小嘴重重的撞在他唇上。
“雲彩……”他扶住她:“你到底怎麽了?”
她不說話,隻一個勁的吻他。
他有些承受不住,勉力拉開她,故意調笑:“雲彩,你是在勾引我嗎?”
她咬唇,淚霎時盈了上來。
她是想得好好的,她是希望他能有自己的孩子,否則,也不能刻意避開今日的宮宴。可是事到臨頭,她還是無法接受。就在剛剛,他沒有出現的那段時間,她的想象可謂空前膨脹,她努力用忙碌來驅散它們,可是,可是……
現在,他又要走了,一種史無前例的恐懼霎時席卷了她,她不知該做什麽,她此刻一片混亂。
看著櫻紅的唇瓣,因了齒尖的緊咬,已經泛出幾點青白,千羽墨的心裏萬分難受。
上前環住她:“放心,我什麽都沒做,你聞聞,是不是還是原來的味道?”
拎起衣襟抖了抖,調皮的對她笑笑:“不若,你跟我同去?你不在,我連演戲都沒心情……”
可是她忽然靠上來:“阿墨,你餓不餓?”
轉折太大,千羽墨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望向那半簾餃子:“你一說,我還真的有點餓。不若,我先把郎灝的這個吃了?”
可是她卻沒有動,隻看著他,目光閃閃,咬了唇,半晌方道:“小魚……小魚也餓了……”
這句話很輕很低,仿若遊絲,卻一字不落的鑽進他的耳朵,仿若水滴落進心湖,蕩起連綿不斷的漣漪,使得整個湖麵都震顫起來。
也隻有她,能用一句話,便點燃他的全部欲望。
意識清醒的刹那,他已將她推坐到案邊,眼底泛起淡淡的粉色,隻一瞬不瞬的盯住她,聲音低啞:“這回,是你招惹我的!”
她隻咬著唇,看他,忽然抱住了他的頸子。
這些日子的壓抑與克製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噴薄而出。他再也顧不得,撩了袍子,隻一下,便深入她的幽邃。
溫暖的柔軟,嫩滑的緊致,還有猝然落在耳邊的嚶嚀,激得他低吼一聲,險些失守。
他好容易調整了氣息,咬住她的耳珠:“娘子,你的小魚,果真餓得緊!”
她目不轉睛的看他,微微氣喘的湊上前,探出舌尖,在他的頸側輕輕劃了一圈。
他的腦袋頓時“嗡”的一聲:“雲彩……”
她沒有應他,隻唇舌靈巧的遊動,雖然動作略顯生澀,然而觸及的,皆是他的敏感。
雲彩……
她還是感覺到了。縱然他是如何的想要瞞住她,可是床笫之間的隱忍,她要如何覺察不出?今日,她是要試探他吧?其實,有了那補湯,他倒不擔心她會受孕,隻不過她的身子……雖然秦木頭說隻要不是破血之症,倒也無礙,可是他,他就是放不下。他從未想過一向堅韌如蒲草的她,竟然會脆弱得像個琉璃人,而她的脆弱,又有多少是因了他?
如今,每每要對她盡心寵愛,就會想到他的失誤,她承受的痛楚。
可是他這般小心,可知她會如何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