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多心嗎?還是自打這個女人一出現,她便已經將其當成了敵人?亦或者,即便不出現,亦是自己心頭的一根刺,隻不過這根刺如今開始露出鋒芒……
隻是看著千羽墨這般高興,這般釋懷,她實在沒法提出心中的疑問。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他吻了吻她的鬢角。
這是他熟悉的氣味,這是他熟悉的雲彩,隻有抱著她,心裏才安穩。
“沒有什麽能夠被徹底放下,你隻需相信我,便好……”輕啄她的耳珠,軟語低喃。
相信他嗎?
洛雯兒不知道,但是她的確很想相信他,因為總是要渾身緊張的戒備一個人,擔心一些事,實在太累,太累。她想放下,一身輕鬆……
那麽,就先放下一會,至少現在,她很感動。因為她深知聶紫煙對他意味著什麽,那段昔日歲月又意味著什麽,而他竟然能夠為了自己而放下,這份情……
“阿墨……”
千羽墨肩頭一震……這還是自紫煙出現,她第一次這般親昵的喚他……
一時間,心潮翻滾,對著那張還略顯幹澀的小嘴就吻了下去。
然而沒一會工夫就氣息沉沉,敲著床板喊起來:“藥,快拿藥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洛尚儀又發了急症,隻有洛雯兒心裏清楚,又耐他不過,隻得任由他將苦水一次次的渡到她口中。
他的吻很纏綿,很細膩,仿若那殘留在唇舌間的苦澀是世間最香醇的美酒,然後抱緊她,哀哀道:“雲彩,快好起來吧,好起來吧……”
洛雯兒忍不住想捶他,卻被他拿被子裹了個嚴嚴實實,連腦袋都包了進去,隻露出一雙眼睛,簡直就像個蠶蛹。
而他得意看著自己的傑作,將她橫抱而起:“娘子,我們回家嘍——”
眾人眼見得王上將一隻巨大的“蠶蛹”搬出靈雲閣,滿麵春風,就像朝陽塗亮了光禿禿的樹梢,亦都欣悅的跟在後麵瞧熱鬧。
穀冬得意的哼了一聲:“我就知道,咱們這位尚儀在王上心中才是最重的!”
盼雲遙望那頎長的背影遠去,也不由得綻開一絲欣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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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墨將洛雯兒放到床上,小心翼翼的將包裹打開,卻怕她飛了似的,隻打開一半,就那麽一瞬不瞬的看著。
洛雯兒伸出手,指尖輕觸他眼下的青黑,心疼道:“又是一夜沒睡……”
不僅沒睡,還吹了一夜的笛子。
抓住她的手,輕輕咬了下:“這不是為了讓你放心麽……”
心裏頓時是說不出的滋味,反握住他的手,半晌:“若無事,便早點回來,好好歇一歇,英二公子他們也是很能幹的……”
笑著看她,眸子是化不開的漆黑:“這還是雲彩頭回讓我消極怠工呢。”
摸著她的頭發,語氣溫柔:“好,我早點回來,陪你……”
正要起身,又定住,隻是瞧著她。
她便從包裹裏掙出身子,方要抬起,他便俯了臉,於是她的唇便正正印在他的唇上。
拍拍她的臉,笑:“等我……”
洛雯兒看著他意氣風發的走了,將目光調到糊著白綾紙的珊瑚長窗上。
“起駕”聲後,便是漫長的安靜,隻有小鳥灑下啁啾,如以往的每一個清晨。
細想來,她已經在這裏度過了一千多個日夜了……
她靜靜的看了一會,緩緩的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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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臣發現,他們的王上今天雖然沒有洛尚儀在側,依舊容光煥發,思維更加敏捷,弄得他們有點跟不上節奏。而且原定三個時辰的早朝,不到兩個時辰,就解決了所有事宜,包括這些日子積壓再議的那些舊賬,然後王上便意氣風發的走了,隻留他們神色複雜,不明所以。
英秋冉則保持著送駕的姿態,直到那繡著龍紋的金色袍擺走出視線,方唇角一彎,釋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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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墨急匆匆回了碧遲宮,急匆匆的進了殿,仿佛遲了一步就會看不到想見的人。
不過是分開了兩個時辰,他怎麽就覺得離別了許久?總好像她會趁他不在的時候不翼而飛。
他心裏慌慌的,想著她若是身子好一點,明天就是抬也要把她抬到朝陽殿去。
此等慌亂在目光觸及那個半隱在鏤空刺繡銀線花錦帳內的身影之際平靜下來。
他目不轉睛的看了那個身影一會,無聲無息的脫了外袍,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
雲彩睡得很安靜,呼吸很平穩。
這麽多日,這大概是她睡得最安穩的一覺了。
他忽然也覺得困了。
輕輕上了床,抱住她。
雖是怕吵醒她,依舊忍不住吻了吻她的鬢角,方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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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忽然平靜下來,就像這樣一個接近冬天的季節,即便有烏雲蓋頂,也無法打更響的雷,下更大的雨。風過,要麽晴空萬裏,要麽似晴非晴,總歸算得上是好天氣了。
所以這段日子也是雲淡風輕的,平靜得讓人覺得之前那場紛亂不過是個夢。當然,聶紫煙還是會出入碧遲宮,隻不過像老友探訪一般,也不再留宿,而且每每來了,洛雯兒便避出去。
眼不見,心不煩吧。
日子就這樣滑到了年底。
逢年過節,宮裏總是要熱鬧的。洛雯兒身子見好,延福宮便時不時的找她過去,因為老太妃最近嘴挑得很,非要吃她做的東西才肯安靜,愈發像個小孩了。
明兒就是除夕了,洛雯兒為老太妃包了她最愛吃的羊肉餡餃子和灌湯包,讓人拿外麵凍著,這樣便可以隨時隨地的煮來吃。
老太妃則說她是想陪著千羽墨,才拿這些硬邦邦的東西來糊弄自己。不過自己年紀一大把了,也就不耽誤年輕人快活了,臨了還說,今年新舊之交要許個願,希望自己能早早抱上孫子。
洛雯兒被她逗得滿臉通紅,逃也似的離開延福宮。然而剛踏進碧遲宮,穀冬就迎上來,雖然沒說話,但見那神色,便知是聶紫煙來了。
她本想避開,怎奈聶紫煙的婢女榮秀見了她,立即施禮道:“尚儀總算回來了,娘娘等了尚儀許久呢。”
洛雯兒隻得走過去。
偏殿內,聶紫煙已經起了身:“許久沒見妹妹,妹妹竟是愈發動人了。”
洛雯兒不會說客套話,或者說她不會對不喜歡的人虛偽,於是隻是笑了笑。
“怪不得阿墨一會見不到就想得慌,不到半個時辰,已經到門口張望妹妹好幾回了……”她掩口而笑。
洛雯兒睇向千羽墨……聶紫煙竟是來了這麽久了?
千羽墨便對她露出個放心的笑,唇角還有一絲掩也掩不去的寵溺。
聶紫煙將一切盡收眼底,眸光一冷,轉瞬又笑意嫣嫣,喚了身後的婢女:“過年了,總想著應該做點什麽送給妹妹。”
婢女捧了托盤上前。
“妹妹可看著喜歡?”
是一個荷包,繡工精致,其上一雙七彩鴛鴦栩栩如生。
“姐姐祝妹妹與阿墨如這一雙鴛鴦,恩恩愛愛,白頭到老……”
話到最後,聲音越低,已是有些顫抖了。
洛雯兒自是懷疑此話並無幾分真心,但如果她不接著,就有點太過分了。
於是謝了,將荷包收在手中,卻發現千羽墨的目光不知為何跟著那荷包,她也沒有細想,隻喚穀冬拿了一個青瓷小瓶:“這是我前日所調,便送與娘娘,希望娘娘不要嫌棄。”
她是不願白白接受人家的禮物的,尤其是這樣一個沒法探知其居心的人。
聶紫煙萬分驚喜的接過來,打開瓶塞,深吸一口氣:“妹妹的手藝果真不同凡響,聽說那場鬥香大會,妹妹的一瓶香竟拍出了天價,如今姐姐得了‘香凰’的贈物,那個小小的荷包,著實有些拿不出手呢……”
她果真臉紅片刻,又似想起了什麽一般,拉了洛雯兒走到另一個托盤前:“妹妹幫我看看,這件衣服做得可是合身?”
紅綢拂落,露出一捧疊得方方正正的濃紫。
本是莊凝的顏色,卻是刺得洛雯兒眼角一跳。
聶紫煙已經拈了衣服領子將長袍抖開,於是紫光瀲灩,令所有人眼前一亮。
即便隻是一晃而過,然而那細密的針腳,埋了金絲銀線的雲紋,關鍵是這華麗的顏色,當真是用了“心”的。
“阿墨,快穿上,妹妹的眼光比我好,讓她幫忙瞧瞧還有什麽地方需要改進,明兒個就除夕了呢……”
千羽墨飛快抬了眼,卻不是看衣服,而是睇向洛雯兒,正見她也看過來,然而很快垂下眸子。
聶紫煙仿佛絲毫不覺:“本是想早些送過來的,怎奈我緊趕慢趕……誒,阿墨,你還愣著幹嘛?還不過來試試?”
千羽墨微鎖了眉。
這不是一件衣服的事,他答應過雲彩,從今以後,隻為她穿白色,可是現在……
聶紫煙已經不耐煩了,有些蹣跚的走過去。
她這般艱難,的確讓人心生不忍,千羽墨不禁起身相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