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雯兒依舊睡著,神色安靜。
他的手便拂過她的臉,歎息一聲,靠在床邊,慢慢閉上了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蒙中覺得有一物接近他,已逼近麵門。
他本能的捉住,睜開眼……
是雲彩,她正看著他,眼底的恐懼擔憂在他掀睫的一瞬迅速轉化成驚喜。而那驚喜亦迅速滲入他的心間,擴大,滿溢……
雲彩,醒了……
此刻方發現自己還攥著那個偷襲他的物件……是她的手,方才顫顫的探到他的鼻端。
是想看看他是否還活著嗎?
心頭一酸。
而她已經艱難的爬起來,要解他的衣襟。
他立即意識到她要做什麽,連忙攔住:“不過是一點小傷……”
可是她咬著唇,手執著的撕扯。
他是知道她有多固執的,無法,隻得脫了衣袍,將裹好的後背給她看:“你看,真沒什麽事……”
指尖顫顫的落在厚厚的繃帶上。
因為有了這層阻隔,因為療傷的靈藥冰雪優曇,他的傷當是沒有初時那麽恐怖了,可是她依然可以感覺到那包裹下的腫脹與淋漓。指尖每移一分,那印在雪色上的觸目驚心便在眼前一閃,他一動不動的伏在她身上時的沉寂便再一次的攫住了她的心。
他聽到有一絲細微的聲響,壓抑的,短短續續的,卻是不可遏止的傳來。
她大約是想抱住他,又怕碰痛了他,而她明明知道他感覺不到疼痛,依舊在那忍著,隻是哭泣。
他轉了身,抱住她。她微有掙紮,又不敢亂動,隻口中憤憤:“誰讓你冒出來的,你明明知道自己……”
很快說不下去了。
他抱著她,想要拍拍她的肩,然而知道她現在是遍體傷痕,便隻是笑:“我有內功護體,這不過是皮外傷……”
感覺她開始奮力掙紮了,他忍住心底酸澀,依然笑道:“能換你這一刻的真心相對,即便是死,亦……”
她急忙捂住他的嘴,想想又放開,往裏挪了挪身子,然後看他。
他一笑,上了床。
倆人都趴著,臉對著臉。
這麽看了一會,洛雯兒忍不住笑了。
他亦是笑了,靠近她的臉,輕輕吻了吻她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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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世上,隻要多出一個人,便會多出許多事,尤其那人偏偏需要製造許多事。
茹妃因為捕風捉影,私設刑罰,再次被打入冷宮,不幾日,“被蜈蚣咬了”,不治身亡。
那幾個行刑的太監自是頃刻被了斷。
宮中又處置了一批人,似乎安靜了許多。
聶紫煙被禁足,但表麵上卻說是身子不好,需要保胎,不宜隨便行動。
結果應該走動的便是千羽墨了。
永安宮經常會發生各種各樣的動靜來招他過去,即便是深更半夜。
千羽墨有好幾回都暴怒了,可是永安宮的人很執著,過一會又來了。雖然每次都是假“警報”,然而誰也不能保證“萬一”不會在下一刻發生。
千羽墨發現,隻要他跟雲彩在一起,雲彩就別想好好休息,而洛雯兒則不希望他來回奔波,他的身子……
千羽墨自是知道她的顧慮,可是……
“雲彩,待到春天,就好了……”
春天……
明年春天,聶紫煙就會臨盆,到時,怕是會更加……
然而她不能說,也不敢想。
千羽墨走了,碧遲宮恢複了安靜,而她,依舊一夜無眠。
就這樣零零散散的折磨著,曾有的甜蜜,火花一閃的溫情,就一點點的亂了,碎了。
“王上今日壽辰,留在永安宮,囑咐尚儀早些安歇……”
作為聶紫煙最寵信的宮婢榮秀,說話一板一眼,語氣不卑不亢,跟她的主子一樣,不管你是否喜歡,始終無法從她身上挑出半分錯。
“嗯,知道了。”洛雯兒淡淡道。
於是榮秀便恭謹的退下了。
洛雯兒站在窗口,遙望夜幕的漆黑。
一年了,這樣的日子竟然一年了。
自打去歲,夢妃以一曲蓮花舞驚世駭俗的複活,這一日便成了兩個人的生日,又如何不能在一起慶祝呢?
這一年,是想象不到的艱難,卻也過來了,回首一看,恍若一夢,而今後,她還要做多少個這樣的夢呢?亦或者,她要永遠沉浸在這一個夢裏,不再醒來?
她不知所以,沒有方向,沒有期盼,於是便在窗邊,如去年那樣站了一夜。
天明時分,她走出碧遲宮,也不知要去哪,竟不知不覺的到了昌平宮。
老太妃已然出殯,這裏如今空空蕩蕩,蒙著晨曦的暗青,很是詭異。
她默默的看了一會,轉身離去。
她起得太早了,就連打掃的宮人都不見一個,隻有她,在偌大的王宮裏,踽踽獨行。
行至梨尚園時,身後有人叫住了她。
一襲流彩飛花蹙金翬翟宮裝,行動間熠熠生輝,而外麵罩著的雲錦累珠披風,亦如星光璀璨,使得那半麵麵具亦是耀眼奪目。
洛雯兒抬了抬眼,見太陽方在金殿的碧瓦上冒了個頭。
“洛尚儀,好早啊……”
那個聲音悠悠然的行了過來。
“夢妃娘娘也很早。”洛雯兒斂了袖,微垂了眸。
聶紫煙嫣嫣一笑,瞥了她一眼,由兩個宮女扶著,施施然的走過她麵前。
她便準備轉身,反向而行。
“洛尚儀為什麽急著走呢?你是見本宮這麽早出來遊逛,便以為阿墨已經回了碧遲宮去尋你嗎?”
不錯,在初初看到她時,洛雯兒的確是這麽想的,否則夢妃娘娘幾次三番的央著千羽墨去永安宮,一心想把他栓在那,又如何舍得將他丟下出來遊園呢?隻是她想走,並非是打算回去見千羽墨,她不過是不想看到這個女人而已。
“太醫說,我還是應該經常運動才好。永安宮太小,總待在裏麵,心情憋悶,阿墨便要我出來走走,也免得悶壞了孩子。洛尚儀若是想見他,不妨等等,阿墨一會就會過來……”
洛雯兒知道她不過是又要說一些話來刺激自己,若是換個人,她或許會還回去,隻是現在……
她看看那個於衣下被聶紫煙挺得驕傲聳起的肚子……
聽說聖王妃的孩子掉了,聖王妃也跟著瘋了。
路途遙遠,大寮又瞞得緊,待消息傳過來時,已是兩個月之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