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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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7危在旦夕

婉瑩守在屋中,一會奔到窗前,一會跑到床邊。

雨還在下,可是出去的人,一個也沒有回來。

洛雯兒的叫聲已經微弱了,有時需要她呼喚好幾次,才能給她一句回應,然後又沒動靜了。

血沾濕了褥子,滴答滴答的往下淌,看得人心驚肉跳。

天越來越黑了,她不敢點燈,隻眺望窗外……三郎,你怎麽還不回來?

“婉瑩……”

洛雯兒竟然自己醒了。

她急忙奔到床邊。

一隻手從被子裏抖抖的伸出來,一部分慘白慘白,一部分血紅血紅。

握住她,仿佛無意識的喚著:“孩子,孩子……”

又沒了動靜,手也滑落下去。

她看著掌心的血,咬了牙,奔出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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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又出來了一個!”樹上的人驚道:“好像真有什麽不對勁……”

話音未落,人已飄了下去。

“姑娘……”

婉瑩正心慌慌的往前跑,忽然發現前麵出了個黑影,當即抬手一擊,頓時對上一股強大的功力,整個人旋即往後飛去,重重落在地上。

“姑娘……”

此人也是本能的一擋,誰料想……

“滾開,你們是什麽人?小心我家三郎殺了你們!”

隨即虛張聲勢的喊了兩聲“三郎”,卻是勾出一口鮮血。

倆人急忙將她扶起:“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問問,裏麵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婉瑩正要痛罵,忽然目光一轉,落在二人的中指上。

那裏經過雨水衝洗,現出一個淡淡的青印,是飛龍章。

這個印記,她在三郎的中指上也見過,是王家特訓的死士。

“你們……”

“實不相瞞,我們是……”

雨聲滔滔中,婉瑩突然怒吼:“既是保護怎麽現在才出來,你們可知,就要死人了!若是她有個什麽好歹,你們誰都活不成!”

死士是不怕死的,隻怕有人說他們忠心不夠,而現在,明顯是不夠忠心。

待問明情況,得知他們效忠的人物就要有後了,竟開心得笑起來。

婉瑩懷疑他們是不是王家密訓不成功的那批走火入魔的產物,當即推了其中嘴咧得最大的一個:“還不快去報信,告訴他就要當爹了,若是再不找人來,就,就斷子絕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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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遲宮內,千羽墨歪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喝著聶紫煙喂來的羹湯。

胡綸立一邊抱著拂塵看著,小小的眼睛裏皆是不滿。

自打洛雯兒離宮,他就對這位夢妃娘娘看不順眼,而今,她又頻頻出入碧遲宮,說是關心主子,還不是想憑著那一身的相似來引誘主子上當?

不過也奇怪了,當初,他怎麽看怎麽覺得二人就是從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如今,怎麽看怎麽覺得大相徑庭,真奇怪自己曾經的眼睛是怎麽長的。

他不知道主子是個什麽心情,反正現在誰來看他,他都是這樣一副病歪歪的樣子,結果後宮淚水泛濫,弄得自己都懷疑今年雨水這麽大是不是都是被這群妃嬪給哭出來的。

尤其是夢妃,整天紅著眼睛,見了主子就跟開了閘似的。

休說主子這病是裝的,就是個好人,見天的見人哭喪個臉,怕是也要悶出病來吧。

他是看出來了,夢妃的哭總共分三個階段。

先展示腕上的白玉鐲子,一遍遍的幫主子回憶曾經的甜蜜,眼神是碎波閃閃的。

若主子閉著眼不理她……

“阿墨,你看我的臉,你看我的臉……”

摘了麵具,開始哭訴。

她的臉的確毀得嚴重,令人不忍注視,每每此刻,主子便歎口氣,徐徐睜眼:“是我害了你……”

夢妃便伏在主子手邊大哭,又摸著胸口,連聲咳嗽……那是她的劍傷。

三個階段完成,主子便是長歎一句:“紫煙受苦了……”

他不知道主子到底是個什麽心情,不過主子自始至終認定,是自己害夢妃走到今日,若是沒有當年那場大火,什麽都不會發生。

主子是愧疚的,更何況,夢妃又替他擋了一劍?這等情意,絕不是普通妃嬪能做到的。

所以,他也跟著主子矛盾,而且他覺得,夢妃再這麽一天天哭下去,主子遲早要心軟的。這不,夢妃親手熬了白玉羹,親手喂了他,他不是也吃下去了嗎?

或許,這也是好的,因為主子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宮中,實在太過孤單。

他聽著鋪天蓋地的雨聲,滿心糾結,卻忽見主子坐起身,“噗”的吐出口鮮血,然後倒在床上,艱難道:“太醫,快傳太醫……”

突然的變故,頓令人不知所措。

太醫來了,主子卻隻是捂著胸口,說不出話。

宮中亂成一團,夢妃還端著碗立在一邊,連淚都忘了掉了。

主子指著她,臉色蒼白。

“我,我沒有……”夢妃霎時跪地:“這羹湯是好的,不信我吃給你們看……”

她就要往嘴裏送。

胡綸見主子搖頭,疾步上前:“主子是說,請娘娘先行離開……”

“我……”聶紫煙不想走。

但凡人身體虛弱,總是內心孤單,需要人陪伴。此刻,誰能在他身邊,誰就會是他最為倚靠信任的人。當年,她不就是照顧受傷的他,才……

見她不走,千羽墨捶了下床板,又噴出一口血。

秦太醫看不下去了,跪倒在地:“還請娘娘先行離開,微臣會竭盡全力,請娘娘放心……”

眾人皆跪:“請娘娘先行離開……”

聶紫煙嘴唇哆嗦,終於捂著臉跑了。

殿中一靜,雨聲似乎突然大起來。

秦太醫正待上前,忽見千羽墨翻身坐起,氣色平靜,毫無病態。

吩咐胡綸:“翻遍整個盛京,把但凡能喘氣的穩婆都揪出來……”

胡綸一怔,轉瞬明了,頓時指尖冰涼……怎麽這就生了?這才幾個月?

然而不敢怠慢,推開窗子,發射了一枚隻有無涯死士才能看到的信號。

“你,”千羽墨一指秦太醫:“隨孤出宮!”

“不行啊,主子!”胡綸急忙撲過來,抱住正往門口而去的千羽墨:“現在十三公主虎視眈眈,夢妃娘娘剛剛又跑出去了,保不準跟王後……方才主子又吐了血,天朝派來的禦醫怕是馬上就要過來了……”

十三公主懷疑主子裝病,特從天朝調來禦醫,若是一旦發現,就是欺君之罪,主子,主子怕是……

千羽墨猛的轉了身,眸子如浸冰的墨玉,點點裂開:“此時此刻,我的女人,我的孩子,危在旦夕,你竟讓我在這裏等?”

胡綸隻覺一股大力裹著冰冷之氣猛然彈開了自己,他跌坐在地,但見雪色袍擺翻飛,迅速向風雨交織的門口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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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

“出去……”

“男人是進不得的……”

狹窄的房間內,聚集了至少十個穩婆,但凡見了男人,一律推出去。

屏風遮擋,隻見裏麵人影晃動。

“哎呀,怎麽出了這麽多血啊?”

“怎麽連個動靜都沒有?”

“好像氣就要斷了……”

“你瞧,血還在流呢……”

“快,快……”

一盆盆通紅的水端出去,看得千羽墨眼角直跳,而自始至終,他就沒有聽到裏麵那人有半點動靜。

“哎呀,又暈過去了……”

“本來身子骨就弱,又拖得太久了……”

“我看,八成是不成了……”

千羽墨又要往裏衝,穩婆們齊心協力往外推他:“產房重地,男人……”

“滾開,她要是有什麽好歹,我讓你們一起陪葬!”

穩婆們齊齊嚇了一跳。

僅是這一驚之際,千羽墨已經奔到了床邊。

“雲彩……”

可是,他看到了什麽?

麵如死灰,滿臉是汗,鬢發如淩亂的墨跡貼在臉上。長睫緊閉,一向紅潤的唇慘白如紙,卻有幾點參差的傷口,隻是透著殷紅的顏色,因為,已經流不出血了。

“雲彩……”

心霎時被撕裂,然而語氣忽然一頓,眼神淩厲如刀。

穩婆急忙收回手:“我給夫人含塊參片。敢問這位公子,您是……”

“我是她相公!”聲音低啞,字字深沉。

凝目片刻,千羽墨拾了帕子,輕輕擦拭洛雯兒的臉,再將亂發一縷縷的別在耳後,耐心而細致。

穩婆不禁歎了口氣:“您能想開是最好的。生孩子就是鬼門關,夫人遭夠了罪,興許在那一邊……”

“滾……”

“唉,您也別太傷心。依我看,還是先找件衣裳換了,過會硬了可就……”

穩婆見人生得俊俏,又覺他年輕不知事,就忍不住要開導一番,正想來一句“過段日子再娶一個也就是了”,就聽一聲怒吼:“滾開——”

恰恰外麵打了個響雷,駭得穩婆差點坐到地上。

她連滾帶爬奔出去,見了婉瑩,連忙抓住,又覺丟了麵子,忍住老臉漲紅,吩咐道:“小姑娘,趕緊張羅後事吧……”

“咣當……”她身後的門板轟然斷裂。

她又嚇了一跳,拐拐婉瑩的手肘:“這人到底是誰啊?”

婉瑩抿緊唇,一言不發,隻看著那個蒙在暗中的背影。

“雲彩,雲彩,我來了,你快看看我,看看我……”

他抖抖索索的摸著她的臉,可是她,一動不動。

“我今天便覺得心慌,還以為是你想我想得緊了,卻不想……”思及聽到密室傳音那一刻的驚恐,頓淚珠翻滾。他強壓下去,他要看清她的雲彩:“我早該來的。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握住她的手,卻是沾染了一手的血,而那血,竟是冷的。

“雲彩,若是你當真……我說過,我一定會陪著你!什麽‘永不相見’,都是假的,其實我們,一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