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題頭,她要寫什麽呢?阿墨?
想了想,直接從開頭寫起……
“見信如晤。一別經年,亦無音信,甚為想念……”
細想,這還是第一次給他寫信呢。
往事如潮水般湧上來,卻不急不躁,不淩不亂,柔軟的筆尖在紙上輕盈移動,一個個不算漂亮但十分工整的字緩緩鋪開,一筆一筆,將她帶到那個燭光融融的醉人之夜。
“你的字寫得太爛了……”
她聽到那人在耳邊說。
“娘,你寫的是什麽啊?”兩個安安靜靜趴在桌邊的小家夥終於忍不住發問。
“寫咱們生活得很好,毛毛和豆豆很聽話,很想他……”
倆人對著一笑,毛毛看到豆豆開了的小門洞,心疼的摸摸她的嘴:“疼不?”
豆豆一口咬住他的小手指。
於是倆人又鬧了一會,再安靜下來。
“娘,你還從來沒告訴我們,爹長得什麽樣?”
“對啊,爹長得什麽樣?”
萬一爹回來,我不認得怎麽辦?我一定要成為第一個叫爹的人,千萬不能讓毛毛(豆豆)搶了先,爹一定會最疼第一個撲到他懷裏的人,不像娘,就會偏心豆豆(毛毛)!
“他……”
眼前不由自主的浮出一雙如墨鳳眸,幾分華豔,幾分清雅,掀睫之際,便驚豔了萬裏河山。
奇怪,這麽多年了,她居然依舊可以清清楚楚的憶起他,就好像,她從未離去,就好像,他就在身邊……
“個子很高……”
“有多高?”
“比娘高一個頭……”
“那麽高啊,”二人麵麵相覷,均有喜色:“那爹爹胖嗎?”
“不胖。很瘦,不,是很精壯……”
麵麵相覷……還不大了解“精壯”這個詞。
“肩膀很寬,手臂很有力,可以保護毛毛和豆豆……”
這回樂了。
“娘,爹是不是生得很好看?”豆豆似乎總是對漂亮的事物感興趣。
“嗯,很漂亮,娘就沒見過比他更漂亮的人……”
哇……倆人的眼睛已經可以冒桃心了。
“娘,那你說,我和妹妹,誰更像爹?”
“我是姐姐!”
啪!
毛毛卻沒有被這一巴掌打哭,隻期待的看著洛雯兒。
洛雯兒一笑,摸了摸豆豆的頭:“豆豆像娘多一些!”
“哈!”毛毛立即狂笑一聲,叉起了腰,下巴就要翹到天上去了。
洛雯兒斂了笑意,臭小子,你什麽意思?
毛毛開始哼歌……終於有一樣打敗豆豆了!
豆豆氣哄哄的推了他一把:“娘才是最漂亮的人!你看這來來往往的,哪有幾個比得上娘漂亮?地瓜的娘,整日裏塗脂抹粉,可是她連娘的一個邊邊都比不上。娘就是好看,是當之無愧的狐狸精!”
嗯???
洛雯兒驚悚的看著給自己冠以最高榮譽的女兒……狐狸精?
“狐狸精最會勾引男人了。試想,狐狸精要是不漂亮,男人會喜歡嗎?而且我早就發現了,但凡見到娘的男人,都忍不住多看兩眼……”豆豆還在得意洋洋的解釋:“豆豆生得像娘,豆豆將來也要做狐狸精……”
“豆豆,”洛雯兒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這都是誰告訴你的?”
“婉瑩姐姐,”豆豆抓起小鏡子,照了照,看到缺了個門牙,眼神一黯,很快又興高采烈:“婉瑩姐姐說,‘狐狸精’就是誇人漂亮!”
婉瑩,你平日就是這麽教育孩子的?
見她停了筆,倆人又撲上來:“娘,你寫完了?”
“娘,我也想跟爹說兩句……”
“我也想……”
洛雯兒頭痛的揉揉眉心,又提了筆:“想說什麽?”
“毛毛很想爹,比妹妹想!”
啪。
“豆豆才想爹,比弟弟想!”
“毛毛都想爹很久了,就像……銀河那麽長……”
“豆豆想爹很久了,就像兩條銀河那麽長……”
“我三條……”
“我四條……”
“我五條……”
洛雯兒揉揉額角。
“娘,你說爹能收到這封信嗎?”
“娘,你說爹會給咱們寫回信嗎?”
“娘,你說爹會在信裏說什麽?他會想豆豆(毛毛)嗎?”
“娘,你什麽時候寄信?”
“娘,爹收到信是不是就該回來了?”
……
直到入夜,二人才閉上小嘴,疲憊的躺在床上。
唇角還帶著笑,當是對未來很有期待吧?
洛雯兒忍不住摸摸二人的小腦瓜,卻見豆豆咂了咂小嘴,咕噥了聲:“娘,你喜歡爹嗎?”
屋子很靜,唯燭焰靜靜跳躍。
豆豆再次進入夢鄉,方才的,當隻是句夢話吧。
洛雯兒給倆人蓋好被子,放下蚊帳,吹熄了燈,緩緩走到自己的房間。
坐在桌前,鋪開紙。
筆蘸濃墨,過了好一會,方在紙上落筆:“愛妻,卿卿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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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我爹給我來信了!”
“信,我爹來信了!”
即便是敞開的雕花門扇,也被兩個小家夥撞得“咣”的一聲,震得窗欞上的一串琉璃風鈴叮叮作響。
小家夥舉著信,相互爭搶,風火輪似的的往遠處去了。
婉瑩懷疑的看著笑得溫和的洛雯兒,去追兩個孩子。
短短一個下午,幾乎所有認識毛毛和豆豆的人都知道他們遠在他鄉的爹四年無音訊的爹給倆人來了一封信。
他們很想知道信裏寫的是什麽,該不是倆毛孩子將白紙塞信封裏糊弄人吧。
一個人,消失了那麽久,怎麽說有消息便有消息了?
這倆孩子都隨了他們的娘,鬼得很!
可是那白白的,寫著飄逸大字的信封就在他們眼前一晃,轉而便驕傲的飄到別處去了。
“小子,信裏寫的什麽,讓於角舅舅給你念念!”
於角放下一盤餃子,拿巾子擦擦手,笑嗬嗬的道。
什麽地方人最多?什麽地方能夠最快擴大影響?
天香樓!
所以兩個小家夥出了品香店,就直奔天香樓,樓上樓下一跑,所有人都被這一紅一綠的小身影吸引了目光。
張順拿胳膊肘拐了於角一下,而恰在此時,豆豆急忙將信藏在身後:“不給不給,豆豆還沒看呢!豆豆要第一個看!”
“毛毛第一個!”
“就你倆,識字了嗎?”於角彎下身子,故意歪頭打量他們。
張順急忙把他擠到一邊,也弓了腰:“既是這樣,還不回去叫你娘念給你們聽?”
對哦,他們隻顧著向眾人宣布他們也有爹爹,都忘了看爹爹到底寫了什麽。
立即收好信,正色道:“我這就回去找娘,等我知道了爹爹寫了什麽,再回來告訴於角舅舅。”
於角看著兩個小身影遠去,不滿的推了張順一把:“你幹什麽?好容易有了封信,你卻攔著擋著不讓看……”
張順恨鐵不成鋼的瞅了他一眼:“就你那臭腦子,想想清楚再說!”
於角摸著腦袋……我怎麽了我?張順你自打成親當了爹,就越來越裝大了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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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娘……”
兩個小家夥又殺回來了,跑得氣喘籲籲,小臉白裏透紅,眼睛卻水亮晶瑩。
“娘,快念念,爹都給我們寫了什麽?”
豆豆率先爬上了凳子。
“豆豆,你給我下來,一個女孩子,怎麽總這麽淘氣?”
毛毛則非常安靜的伏在桌邊,兩手托腮,眸含期待,還透著笑意。
洛雯兒有點懷疑老天是不是把倆孩子的性別弄反了。
“娘,快念,快念啊!”
孩子們開始催促。
她裁開信封,展開信紙,目光一掃,臉色微紅:“爹爹說,他現在很好,生意很順,很想念毛毛和豆豆,待再多賺一些錢,就回來看你們。你們要好好聽娘的話,否則,爹爹就不給你們帶禮物了。”
二人麵麵相覷:“就說這麽兩句?”
洛雯兒點頭,準備收工。
“可是,”毛毛看著那厚厚的一遝:“這麽多張紙,這麽多字,怎麽可能就這兩句話?”
洛雯兒微惱。
她這個兒子,越來越有和她做對的本事!
豆豆也幫腔:“是啊,爹是不是還說了許多,但是娘覺得不適合念給我們聽?娘,念吧,就是爹罵我們,我們也樂意!”
“娘,念吧,念吧……”
兩個孩子一人抱她一條胳膊,拿軟軟的小身子往上貼,真是讓人拒絕不得。
她隻得重新展開信紙:“我……”
“娘,從這念,我認得第二個字……‘妻’,這個念‘如’……”抬了小腦瓜,笑容詭譎的看她。
毛毛這小鬼,她似乎有必要拿小藤條教訓他一頓。
清清嗓子:“愛妻卿卿如晤:一別經年,思念甚重……”
日光下沉,餘暉透過窗欞,靜靜的鋪灑在三人的身上,那顏色暖融,流影親切,像極了個溫柔的男子,將母子三人攏在懷中。
洛雯兒緩緩的讀著那封信,聲音如同溪水潺潺,就像她當年摸著肚子給孩子講故事,一樣的平靜,一樣的寧和。
那夜,她一心想要炮製一封書信,蒙騙孩子。雖然知道他們識不得幾個字,但是做戲也要全套,萬一被有心人識破詭計,就前功盡棄了。
燭光下,她執著筆,努力要模仿那人的筆跡,然而筆尖方一落到紙上,就如有神助般,開始生澀,漸漸流暢。
一行行飄逸清雋的字,輕而易舉的鋪在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