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有染
字體:16+-

627前塵盡棄

他的語氣有些低弱,仿似自言自語,然而洛雯兒依舊聽到了。

她笑了笑:“其實有時我也想過,你雖屢次要害我,畢竟沒有真正傷我性命,即便將我藏進陵墓……”

是了,其實早在她當初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陵墓,她就懷疑過他,那一股淡得幾乎無法察覺的白檀氣息,就如同他的身份,高貴,神秘,而不露聲色。

隻是那時……哪怕是現在,她也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把自己放進陵墓。

“其實我那時,就已經不想殺你了。”西門曄的聲音有一絲恍惚:“我把你藏到陵墓裏,想著他們找不到你,就會走的。哪怕不走,而陵墓隱蔽,我已暗中使了人,會悄悄把你帶回無夜……”

至於為什麽要將她帶回無夜,他對自己說,因為她很聰明,能幫到無夜。可是他也不是很確定她會不會幫他,隻不過,他就是想帶走她。

那段時間,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他甚至後悔幫助她逃出鴛鴦族隱居的山穀,因為在那樣一個閉塞的地方,他是她最信任的人,最依靠的人,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隻不過,所有的感覺都稍縱即逝。而他,早在她離開大部隊,被鴛鴦族擄走之際,他悄悄尾隨,就已存了要將她偷走的心思。

隻是這等心思,她從來不知,而他,亦不甚清楚,哪怕是為她取了那兩株不知名的小花,又費盡心思的弄出這一大片覆雪的白,亦不清楚。

他想,他大約隻是想要一個接近她的理由,隻有接近了她,方能偷走慈幼局的孩子。

應該,是這樣的……

“其實……”他睇向窗外。

那裏,夜色暗沉,枝葉窸窣中,仿佛有霧氣漫卷,攜了那不知名小花的香氣,一陣陣闖進房中。

“你既是什麽都知道了,為什麽,還要收留我?”

是啊,為什麽還要收留他?

洛雯兒也不知道,她隻是記得,當他一身襤褸,滿臉疲憊的出現在麵前,小心翼翼的為她呈上那兩朵不知名的小花時,她隻是把他當做那個叫做小凳子的少年,那個喜歡挽著她的胳膊甜甜的喚她“姐姐”,那個也算同她出生入死,雖然有些笨拙但也不乏機靈的少年。

而且,他的確不曾真正的傷害過她。

所以,她留下他,或許,也是想看看他突然出現到底有什麽目的,卻不料……

“不論為什麽,隻是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

“等等……”

見她轉了身,西門曄忽然有些發慌,而當她停住腳步,他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囁嚅很久,忽然道:“難道……你不想看看我的真實麵目嗎?”

門扇正在風中無聲開合,於是那道透著夜光的縫隙便忽明忽暗。

“真實的你,是西門曄,一個我從不認識的人。想來,我們日後或許會再見,隻不過那時我見到的,是無夜的五公子……一個同我認識的小凳子從無關聯的人。”

沉默。

“既是如此,你為什麽不殺了我呢?隻要你在無涯,我們就是敵人。而現在,你殺我,很容易。而且千羽墨,也很想我死吧……”

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那開合的明暗:“我已安排了船,天亮之前你就離開吧。”

走了兩步,忽然道:“既是如此,某些人就不必躲藏了。屋子狹小,本就不是藏人的地方!”

==========

霧氣陡然卷入,轉瞬,又隻剩門扇無聲開合。

一個人影自屏風後走出,看著那一線明暗。

眸子恰好被陰影擋住,難辨神色。

==========

“豆豆,快點,我們要出去了……”

洛雯兒從屋裏走出來,將頭發綰作一個單髻,於花叢中左顧右盼,尋了枝半紅半白的月季簪上。

她平日裏很少用這些花花朵朵,隻不過今天著實高興,就好像漫天陰霾盡散,隻餘陽光明媚。

門一開,豆豆亦跑到院中。

一身粉嫩的琢花衣衫,梳了兩個圓溜溜的髽鬏,各束一個金發圈,發圈上綴著黃豆大小的珍珠,晃動之際,熒光閃閃,珠聲泠泠。

脖子上是一個赤金瓔珞圈,上綴一翡翠玉片,水頭很好,正麵刻著“出入平安”,背麵則是“長命百歲”,皆以牡丹花環繞。

雕工細致,從不同的角度看,竟能感覺花朵反複綻放。

豆豆很是喜愛,走幾步便拿手摸上一摸。

觸手溫涼,柔潤細膩,仿若羊脂。

“娘……”豆豆跑到洛雯兒身邊,抱住她的腿,抬頭打量,水眼彎彎:“娘今天真漂亮。”

撫著洛雯兒的白蝶灑清攏紗裙,嗅著上麵淡淡的清香,喃喃道:“豆豆喜歡娘漂漂亮亮的樣子。”

洛雯兒忍不住捏捏她的小臉蛋。

這次劫後餘生,豆豆懂事了許多,也瘦了許多。下巴尖尖,包子樣的小臉亦漸漸顯出明晰輪廓,乍一看去,竟有幾分千羽雪的模樣,令洛雯兒不時恍惚。

那個仿若冰雪堆砌的女孩,如今已經故去六年了,若是她還在,看到毛毛和豆豆……

“娘,娘……”豆豆搖著她的裙子,仰起的小臉帶著一絲促狹及好笑:“毛毛還在水裏泡著不肯出來,你說,豆豆要不要在浴桶裏放隻小老鼠呢?”

自打回來,毛毛就艱苦而艱辛的投身入除臭工程。不僅要香薰,每餐還必食清香之物,飲水必須是香花雪水。

洛雯兒說,蔬菜味道最為清新,有助於排除體內廢物。

毛毛就愛上了青菜,成功戒掉了挑食的毛病。

而他最常做的,是在浴桶裏倒上各種花釀,泡在裏麵,每天至少三次,每次至少一個時辰,然後又把自己關在屋裏,乒乒乓乓的也不知在搞什麽。

豆豆說,他已經香得人神共憤了,可他還是覺得自己臭,就如同做了病一般,但凡有人睇向他,他就會很緊張,很沒有自信。待人家調轉目光,他便小心翼翼的湊上前:“你有沒有聞到……呃,特別?呃,古怪?呃,就是很與眾不同的味道?”

邊問,邊揪著衣襟扇風,做出很熱的樣子,然後一瞬不瞬的注視著人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