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長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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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探望

衛長嬴正疑惑於這陌生的使女打哪裏來的,就見陳如瓶已經夾腳走了進去,忙也跟上。三人默不作聲的走到廊上,陳如瓶才轉頭問那使女:“五公子回來了,聞說大小姐這兩日睡不安穩,所以先過來看看……夫人還在裏麵嗎?”

“婢子賀五公子平安歸來!”那使女先向衛長嬴一禮,複道,“夫人方才乏著,大小姐命人先送夫人回去了。”

“如此也好。”陳如瓶似乎也不願意撞見宋夫人,聞言神色一鬆。

衛長嬴雖然疑惑於自己院子裏多出了不認識的使女,但更惦記著弟弟,見陳如瓶問完了話,就先向內室走去。

推開門,就見西窗下,衛長風穿著半舊不新的家常袍服。許是才沐浴過,長發散在榻上,雖然是披頭散發,但他卻是正襟危坐於榻幾之後,聚精會神的看著麵前的一本典籍。

室中除他之外,空無一人……空蕩蕩的院宇,全然不似從前一天到晚都能傳到牆外的歡聲笑語……綠衣和綠墀許是死在林中了,綠房和綠鬢,還有四個朱字輩的小使女,以及乳母賀氏……

衛長嬴看著隻有弟弟的內室,有片刻的茫然,這時候衛長風正好翻頁,聽到門開,下意識的投來一瞥——頓時全身一震,竟一把將幾案都推翻了,失聲叫道:“大姐!”

“大小姐與五公子先不忙敘話!”緊接著跟進內室的陳如瓶沉聲打斷了姐弟兩個試圖詢問近況的話,急急道,“婢子已讓琴歌去預備浴房……五公子快快與大小姐換了衣袍,敬平公世子婦過會怕就要來了!”

衛長嬴怔道:“她過來做什麽?”原本她雖然不喜歡衛長嫻,但對小劉氏這堂伯母倒沒什麽看法,也算尊敬。可從衛新詠那兒知道了這次遇襲根本就是小劉氏從族侄那裏套了話……也許根本不必套話,既然這回的事情顧皇後也有份——鄧貴妃吩咐了嫡親侄兒鄧宗麒,顧皇後許了劉家太子妃之位,那麽劉希尋也非常值得懷疑了。

現在聽說小劉氏來,衛長嬴也叫不出堂伯母來。

衛長風和陳如瓶的臉色一樣不歡迎小劉氏,陳如瓶冷笑著道:“自五公子先回來後,敬平公府差不多每日都要派人過來探望一回!來的還都是敬平公世子婦或二小姐這些女眷,老夫人令人成日在這院子裏熬著藥,借口大小姐病情沉重,需要完全靜養才堵住了她們到榻邊探望的要求。但敬平公府碰了一次壁,又想到介紹大夫過來……好在如今大小姐回來了,今日便見一見敬平公世子婦,好叫她們死了心!”

敬平公府這樣不甘心顆粒無收,看來是打定主意要在衛長嬴這兒捅衛煥和宋老夫人一刀了。事情緊急,衛長嬴姐弟自是無暇分說經過,衛長嬴立刻到屏風後去解下外袍。

陳如瓶跟到屏風後服侍,她替衛長嬴解衣的手不易察覺的顫抖著,惹來衛長嬴疑惑一瞥——因著如今才是初秋,衛長嬴所穿的衣物並不多,很快就脫下外袍遞給陳如瓶,示意她拿出去給衛長風……隻是陳如瓶卻沒走,她抱著袍子,沙啞著嗓子道:“大小姐這邊的簪子歪了,許是被鬥笠碰的,還是先摘下來罷,免得一會掉下來摔著!”

衛長嬴不疑有她,抬手摸上鬢間——她手一抬,中衣的袖子自然滑下,露出賽雪欺霜的一截小臂,臂上,一點嫣紅的守宮砂,鮮豔欲滴。

看到這一幕,陳如瓶不動聲色的長出了口氣!

衛長嬴代替弟弟跟著一群陌生男人走了又回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不僅僅外人會惡意的揣測,自己家裏人又何嚐不擔憂。盡管之前在老夫人跟前衛長嬴神色還算平靜,可……可這麽大的事兒不確認一下又怎麽能放心?

隻是若衛長嬴當真……再委婉的詢問,豈非再次往她心上捅刀子?即使衛長嬴仍是完璧,才經曆生死、又是為了保護弟弟,好容易歸來聽了這樣的詢問恐怕也會敏感的認為家裏人是在嫌棄自己。好在,衛長嬴雖然不像尋常大家閨秀那麽文靜,但大家女子都會點的守宮砂,她卻是一樣點上的。

陳如瓶略施小計便完成了宋老夫人交代的任務,而且還是宋老夫人恨不得拿命去換的結果,心頭一塊巨石落下,出門的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她匆匆把衛長風打扮成風塵仆仆歸來的模樣,叮囑了幾句話,讓他先回流華院,又叫了之前衛長嬴看著眼生的使女琴歌過來,讓她好生服侍衛長嬴沐浴,三步並作了兩步,趕回上房去向宋老夫人報好消息。

衛長嬴沒有察覺到陳如瓶陪自己回銜霜庭最主要的目的,倒是更注意到進了浴房後所看到的使女竟然沒有一個是認識的,之前在前頭遇見琴歌,因為忙著看衛長風也沒細問,此刻就蹙眉道:“你們是誰?這兒原本的人呢?”

琴歌上前一禮,道:“之前大小姐需要靜養,院子裏人太多,老夫人就打發了一些。讓婢子們來伺候大小姐,婢子琴歌,她們是豔歌、角歌、含歌。”

另外三名使女一起施禮:“見過大小姐!”

衛長嬴思索了片刻,心想可能是朱闌這些小使女太過活潑,怕她們守不住話,這才把人打發走了,隻是綠房和綠鬢還算穩重,怎麽也被趕走了?難道是她們不夠可靠?

而且,賀氏呢?

她便問:“我的乳母也被打發了嗎?”

琴歌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道:“賀姑姑當然還在,隻是姑姑日夜為大小姐擔心,昨兒個發了熱,老夫人擔心過了病氣,就吩咐先送到外院去了。”

衛長嬴蹙眉:“發熱?”

“大小姐莫要擔心,雖然賀姑姑被送到外院去了,但老夫人是遣了大夫看過的,道是養上兩天就成了。”琴歌忙道,“好了一定定然還是會來服侍大小姐的。”

衛長嬴這才鬆了口氣,她也乏了,一會還要應付小劉氏,便不再多話,點一點頭,就解衣踏入浴池。

沐浴之後,琴歌與豔歌上來服侍她更衣,到底是新換的人,不像綠房四人那樣熟悉衛長嬴的喜好,頗費了番功夫才讓她滿意。

出了浴房,回到內室,衛長嬴見小劉氏還沒來,就歪在榻上假寐片刻,讓角歌、含歌拿帕子替自己絞幹長發。

她原本是決定假寐的,隻是這兩日真的是累極了,才躺下來就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衛長嬴被人搖醒,迷迷糊糊的詢問緣故,就聽琴歌湊在耳畔,小聲道:“大小姐,敬平公世子婦與大少夫人來了。”

“嗯?”衛長嬴茫然片刻,猛的回了神,一把抓住琴歌的手,道,“人到哪了?”

“方才老夫人那兒的小廝跑著過來的,說才拜會過老夫人,正在過來的路上。”琴歌見衛長嬴就要坐起,忙又按住她,輕笑著道,“今日五公子回來探望了大小姐,大小姐可算恢複了許多……隻是之前一直都病著呢,這會子哪裏就能起榻?敬平公世子婦與大少夫人都是寬容心慈的人,必不會與大小姐計較的。”

被她提醒,睡得糊裏糊塗的衛長嬴才想起來自己這會根本沒必要梳洗好了迎出去,便又放心的躺下,道:“我這會子也正有點起不來,倒是正好。”

琴歌抿嘴一笑:“大小姐說的是。”

這邊做好了預備,又等了一刻,就見陳如瓶陪著小劉氏、蘇氏進了來,聞到藥味,在院子裏就歎息著詢問起情況,守在外頭的是角歌,隔著半開的窗,隻聽角歌柔聲回答:“……今日五公子平安而回,聞說大小姐起不了榻,特意先過來看了,大小姐看到五公子,倒是好了很多。這會子有些精神力氣了。”

……小劉氏和蘇氏明顯的一噎,倒是陳如瓶暢快的笑出了聲,接話道:“老夫人方才還在與世子婦說,大小姐病倒,全是擔心五公子的緣故,今兒個五公子太太平平的回了來,若是大小姐也能康複,那今兒個咱們府裏可就是雙喜臨門了!不想還真是這樣——今兒個世子婦與大少夫人不過來,老夫人也正要打發人去敬平公府報喜呢!世子婦說今兒個是不是個好日子?”

小劉氏似乎一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勉強一笑:“陳嬤嬤說的是。”

她也不知道是不相信還是不死心,跟著又道,“這孩子既然好了,卻不知道咱們能不能進去看一看?若她睡著,咱們摘了環佩進去……”

衛長嬴在裏頭聽到這裏,就對跟前的琴歌使個眼色,琴歌會意,走出去道:“大小姐醒著,聽到世子婦與大少夫人來了,讓婢子出來請兩位進去呢!”又道,“陳嬤嬤也請進。”

片刻後,小劉氏、蘇氏與陳如瓶俱掛著一絲笑意進了內室,看到隻穿好了中衣,披著外袍、散著長發,似乎嬌慵無力的靠在隱囊上的衛長嬴,小劉氏目光慈愛,柔聲道:“長嬴能起了?這會覺著怎麽樣?”

衛長嬴疲憊之後沒有睡好,嗓子正好有點啞,也有些中氣不足,此刻就細聲說道:“方才見到長風,我也就放了心,這會就覺得好多了。隻是還是沒什麽力氣,聽見伯母與大嫂子進了院子,偏又沒力氣喊,隻能讓琴歌出去請……”

“你這孩子,咱們是來探你的,遲早會進來。”小劉氏忙道,“若是叫你心急了靜養不好,那反而是咱們的不是了。”

陳如瓶在旁笑著道:“大小姐這幾日昏睡著怕是不知道,世子婦與大少夫人對大小姐真是關心極了,差不多日日都要來探望一番呢!”這話說的狀似情真意切,卻帶著不難察覺的揶揄。

“原來如此!”衛長嬴早有準備,立刻感激萬分的看著小劉氏、蘇氏,“都是長嬴不好,擔心著五弟,竟至於病倒在榻,叫伯母與大嫂子操心了!”

小劉氏目光閃動,歎道:“我們哪兒算得上操心?要說操心還是你們的母親!”她似乎不經意的道,“聽說方才她才從你這裏走?這幾日的咳嗽也不知道好些了不曾?”

衛長嬴正要說話,陳如瓶臉色一變,立刻搶道:“世子婦記差了,大夫人就是頭有些痛,卻不是咳嗽。”

“……”衛長嬴心頭一凜,暗罵小劉氏陰險之餘,也慶幸於陳如瓶在場,卻見小劉氏試探失敗,微蹙了下眉尖,蘇氏忙笑著圓場:“母親這幾日掛心著長嬴,卻是記差了。”

“年歲長了就是記性不好,倒叫你們笑話了。”小劉氏恢複了常色,溫和的自嘲著。

接下來兩邊又寒暄了一陣,衛長嬴因為小劉氏提起宋夫人,心頭掛念,不耐煩敷衍太久,覺得差不多了就借口乏了——陳如瓶當然是幫著趕人。

等把小劉氏與蘇氏打發走,衛長嬴臉色沉了下來,問琴歌:“母親頭疼的厲害麽?”

琴歌不敢隱瞞:“夫人就是擔心大小姐,所以急火攻心,才頭疼的。這兩日都睡不著,紀大夫開了安神湯,喝了才能小睡片刻……想來知道大小姐回來後,一定很快就能好的。”

衛長嬴深知母親有多麽疼愛自己和弟弟,這次姐弟兩個雙雙遇險,在密林之中忐忑求生,固然艱難,可宋夫人人在安全的瑞羽堂,恐怕是無一時能夠安穩。聽琴歌這麽說了,歎了口氣,道:“你著個人過去,不要打擾母親小睡,等母親醒了,立刻稟告我平安無事。”

琴歌雖然知道宋老夫人一定早就打發人去告訴施嬤嬤了,但還是答應了一聲,出去叫了豔歌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