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長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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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吊唁

不管衛煥暗中如何籌劃如何作為,衛鄭雅畢竟是瑞羽堂之人,他死於“戎人”之手,衛煥這一支,當然也要前去吊唁。

衛長嬴其實很不情願前去。

這時候賀氏已經康複,又回到了她身邊伺候,朱闌等四名小使女也被從莊上接回,繼續在銜霜庭裏做著二等使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莊子上遇見厲害的嬤嬤調教過,原本朱闌幾個一來多是賀氏、管事的晚輩,二來年幼,非常的活潑愛鬧,以至於不管衛長嬴在不在銜霜庭,這院子一年到頭都熱鬧得很。

但這次回來卻都乖巧異常,看著比以前沉穩多了。衛長嬴對身邊人並不怎麽挑剔,小使女們唧唧喳喳的隻要不是太打擾她也不惱,如今沉穩懂事了她也就誇獎了幾句。橫豎朱闌幾個能夠被挑出來伺候她,不管是鬧是靜,事情一直做的是用心的。

隻是一貫受衛長嬴倚重的綠房和綠鬢卻沒有一起回來,公開的理由是她們在莊子上被管事看中,年歲也到了時候,向宋老夫人求了恩典就嫁在莊子上了。賀氏還幫衛長嬴打點了兩份賀禮送過去。

真正的原因賀氏私下裏透露:“這一回大小姐遇險,聽說所帶的綠衣、綠墀非但沒能保護大小姐,反而成了累贅。老夫人很是生氣,說這樣的貼身使女平常用用也就算了,關鍵時候一點也不中用!這還是在鳳州,若大小姐出了閣,她們陪出去也是丟人現眼,故此把人都換了。”

“琴歌、豔歌她們?”衛長嬴疑惑的問。

賀氏小聲道:“大小姐可別小覷了她們,這四位才來的時候,婢子也覺得她們手腳粗大,虎口還有繭子!哪裏像是能夠精細的服侍大小姐的人?所以……還特意去和老夫人說呢,結果老夫人叫了琴歌上堂,當著婢子的麵,琴歌空手將院外的三四名侍衛都打成了滾地葫蘆!”

衛長嬴明白了,這次遇襲,宋老夫人震驚後怕之餘,也開始了亡羊補牢。之前衛新詠說,由於不是嫡長子,衛煥雖然從老敬平公處繼承了瑞羽堂,卻因為嫡母的進言,沒有得到“碧梧”。但這一次自己姐弟遇險,卻給了衛煥理由和機會,軟硬兼施的奪了這支暗衛的權柄。

族中暗衛一到手,按著宋老夫人的為人當然是第一個想到自己的一雙孫兒孫女。

恐怕不隻是衛長嬴身邊的使女都被換了個遍,衛長風的流華院裏怕也都換上新人了。

“服侍起來確實不夠精細,不過她們才過來,總要過上些日子才知道我的習慣。”衛長嬴便道,“姑姑得空也指點她們些個吧。”

“這還用大小姐說嗎?”賀氏微微一笑,“婢子成日裏叮囑著呢!隻是這些人從前學的伺候人的功夫不很多,大地方倒沒什麽,細微處可就差了,還得一點一點手把手的教導才成。”對於讓衛長嬴過得更舒心這一點上,賀氏的要求一向苛刻得緊。

衛長嬴笑著道:“橫豎都在身邊,做的不到的地方點出來叫她們記著就好,我想祖母挑的人總是伶俐的,一次記不住,幾次下來總能記住了。”

雖然對新來的使女非常寬容,但對於服侍了自己多年的大使女一下子都離了去,其中綠衣和綠墀還是慘死林中,衛長嬴還是覺得心裏頭氣不平:“這吊唁是非去不可,不然,我還真不想去。”

賀氏本來由於同病相憐的緣故很同情衛長嫻,甚至勸說過衛長嬴與衛長嫻和睦相處,但敬平公府竟然謀害她視為“大小姐永遠都是對的、若大小姐錯了,請見前一句的”衛長嬴……之前對衛長嫻的那點兒同情立刻被賀氏扔到了九霄雲外,賀氏如今對敬平公府上下都恨得牙癢癢的,她性情潑辣,刻薄話早就說習慣了:“大小姐何必當是過去吊唁的?就當是去看看那人遭報的身後事,也聽聽敬平公府上下又是如何哀聲一片的,豈不痛快?”

這話讓衛長嬴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來,止住她要往自己頭上簪的一朵寶石海棠花:“姑姑說的是,嗯,畢竟名義是吊唁,這顏色的珠花還是不要戴了,換那朵凍白梨花罷!”

挑挑揀揀的換好適合吊唁的釵環,又擇了素衣素裙,對著鏡子照了照,見沒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衛長嬴便起身,道:“四妹妹和五妹妹那兒料想也差不多了,且去後頭廊上等罷。”

雖然瑞羽堂對敬平公府餘恨未消,但兩邊吃虧和過手都是暗地裏的,明麵上,之前衛鄭雅為侄女痛斥戎人、這次衛煥還替衛長緒請封世孫,兩邊非常的友愛和睦。

因此衛鄭雅身死之後,宋夫人再不情願再心頭竊喜,也不得不速速換了衣裙,帶著裴氏一起趕過府去“安慰”小劉氏。當然安慰是其次的,最關鍵的是幫手喪儀。畢竟衛鄭雅是獨子,敬平公一心好玄,並不熱衷後院,老妻去後連侍妾都沒有一個,更被說續弦來主持中饋了。蘇氏能幹卻是媳婦,公公的後事,很多地方她都不好做主。

這種時候當然得族中幫手,尤其是閥主衛煥這一支來出力了。

宋夫人、裴氏身負責任,去的早,撇下來子女晚些到。衛長風兄弟走前門騎馬,再繞到後門等姐妹。而衛長嬴這些女孩子則是從後院去上車,再走後門出府,一起匯合了再到敬平公府去,免得三三兩兩的進門,既不好看也讓肅客之人來回奔波。

所以現在衛長嬴要等兩個妹妹一起走。

她估的時辰很準,在必經的長廊上隻等了小一會兒,就見使女簇擁著妹妹們徐步而至。

衛高蟬和衛長嫣的裝束與衛長嬴差不多,坊間有話說要想俏、一身孝,大家子的千金小姐,最不缺的就是綾羅綢緞。長輩們又大抵喜歡晚輩穿戴豔麗,除了喪事,女孩子們都沒有穿素的機會。

是以平常看慣了裝束豔麗的姐妹,今日乍見到一身素服素釵,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清麗俏美。彼此望見,俱是一呆。衛長嬴就打趣兩個堂妹:“你們本就生得像,今兒個這麽一穿更仿佛了,若非長嫣身量未足,站在這兒真真是在中間放了麵鏡子一樣。”

衛高蟬和衛長嫣由於父親是庶出、嫡母又是高嫁的緣故,雖然打小一應待遇都沒被虧待過,但無論在祖母還是嫡母那兒都沒有得到過被寵愛如珍寶的待遇——畢竟裴家門楣低,裴氏沒有宋夫人的底氣,惟恐一味的寵愛子女,會被人嘲笑她淺薄不會教導。

所以三房的這對姐妹性情含蓄,言談行事向來都很謹慎,一直奉行著不多走一步路不多說一句話的準則。

當然,究竟年歲仿佛,姐妹之間玩笑幾句她們還是能開的。

然而這次衛高蟬與衛長嫣看到衛長嬴,卻有些異樣,衛高蟬張了張嘴,過了數息才問出來:“大姐你這是……也要去敬平公府那邊?”

“是啊。”衛煥和宋老夫人這些長輩刻意隱瞞,衛長嬴還不知道帝都與鳳州早已將她的名節議論得紛紛揚揚,隻道衛高蟬也察覺到之前自己姐弟三人在官道上遇見伏擊與敬平公府脫不了幹係,所以好奇自己被這堂伯父害了,卻還這樣心平氣和的去吊唁,便勾了勾嘴角,意有所指的道,“到底是堂伯父,這會子被戎人害了,我總要去盡盡心意……尤其是陪堂伯母說一說話兒。”

聽了這話,衛高蟬與衛長嫣都沉默了一下,衛長嫣才細聲道:“三姐姐前……前兒個才受了驚嚇,其實今日不去的話,我想堂伯母也能夠諒解的。”

衛長嬴既然誤會兩個堂妹是體恤自己被衛鄭雅坑了,如今卻還要去吊唁他,這才勸說自己不要去,就笑著道:“橫豎也沒幾步路,到底我是晚輩,既然能起身,這樣的大事不去也不好的。”

見她執意要去,衛高蟬與衛長嫣對望了一眼,眼底閃過一絲不情願,隻是畏懼著衛長嬴素得宋老夫人寵愛,也不敢強力的讓她不要出門了。

她們跟在衛長嬴身後,神色苦悶——這種苦悶到了馬車邊,就更濃烈了——下人給她們備的馬車,極是寬敞,足可供三姐妹一同帶著使女乘坐。這駕馬車本是專門供女眷一起出行使用的,目的是避免一人一車既狹窄又無趣,幾人同乘也好說說話兒。

平常衛家姐妹若是一起出門都乘這車,所以衛長嬴也沒多想,這兒的三姐妹中她居長,便先扶著賀氏的手上了車,還順手把車簾別了一下,好方便堂妹上來。

然而她進車之後擇了中間的位置坐下後,卻見衛高蟬與衛長嫣還站在車邊,麵麵相覷,十分為難。

衛長嬴詫異道:“怎麽不上來?”

“三姐姐……”衛高蟬咬著唇,思索片刻才艱難的道,“我……我與長嫣想……想單獨說說話兒。”

衛長嬴和這兩個堂妹雖然自小一起長大,性情投契使然,反而不如隻相處過幾個月的宋在水那麽親近。如今兩個妹妹明著說不想讓她聽的私房話,她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快,隻是提醒道:“不是要去吊唁堂伯父麽?這會要說什麽?母親和三嬸母都已經在那裏了,長風他們還在後門處等著,咱們再耽擱,到的人多了才過去,可就要失禮了。”就勸說道,“等吊唁過後再說罷。”

這話合情合理,衛高蟬與衛長嫣一時間也尋不到什麽合適的理由,隻是她們實在不想和衛長嬴同車,就囁喏著道:“這……我們……我們另乘一車,在路上說話。”

“有什麽話這樣急著要說?”衛長嬴狐疑的道,“這一時半會的車能預備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