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長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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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鸚鵡和魚

天擦黑的時候,衛長嬴回到府裏,估摸著這時候蘇夫人怕是在用飯,就讓人把鸚鵡和魚缸先送回金桐院,自己往上房去看看情況。

到了上房,守門的婆子早被叮囑過,見到她就道:“夫人吩咐過,三少夫人今兒個出了門,既然回來了,自回三房去就好。明兒個再來伺候罷,這會就不必打擾了。”

衛長嬴謝了她們,讓琴歌各給了個荷包,見兩個婆子都笑著接了,對自己也還客氣尊敬,揣摩著蘇夫人應該沒有覺得自己不聽話、回來太晚,從而故意不見來給自己臉色看,許是真的覺得太晚、不想被打擾了。她暗鬆了口氣,這才放心的回自己院子。

一進他們起居的庭院,先聽見一陣少女嗓音悅耳的“給公子請安”、“大小姐萬福”,衛長嬴正想與左右笑說宋在水把這幾隻鸚鵡調教得還真有意思,就瞥見沈藏鋒著一身群青常服,拈了朵粉色薔薇花,站在廊下逗著一對花羽鸚鵡。

瞥見她回來,沈藏鋒就撇了鸚鵡迎上來,笑著問:“這是哪裏來的?可是表姐給你的?”

“可不是嗎?”衛長嬴似嗔似怪的抱怨道,“她養了好些鸚鵡和魚,結果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又養了隻獅子貓。今兒個我才進她院子,就遇見那貓把鸚鵡叼了一隻。擔心被那貓禍害殆盡,硬給我塞上了車。”

沈藏鋒隨手將薔薇往她鬢發上一插,笑著道:“這樣也好。咱們這院子才收拾出來,雖然整齊,卻不怎麽熱鬧。廊下多一對鸚鵡也是有趣,打發兩個人照料著就是,這種小東西想來也不難伺候。”

這時候廊下已經有小使女被鸚鵡吸引了過來,這對鸚鵡被調教得很會討巧,會得問安會得問好,又生得羽毛豔麗豐美的,很招人喜愛。朱闌、朱實這年紀的小使女見了就沒有不喜歡的,聞言紛紛表示自己願意照顧。

衛長嬴就隨口點了朱闌和朱實接手,兩個小使女歡歡喜喜的謝了她,忙不迭的圍過去逗弄。

兩人也不再理會這些玩物,進了屋,衛長嬴因為沒看到宋在水送的魚缸,就問:“魚呢?”

“我叫人送到小書房裏去了,就放在書案旁。”沈藏鋒道。

“啊,那樣也好。”衛長嬴本來想照宋在水說的放在廊下,出入的時候看看,但小書房裏多一缸魚,上頭還有碗蓮,往後看書時看看也好。

這時候萬氏過來詢問是不是可以拿飯了,衛長嬴就詫異,問沈藏鋒:“你還沒用?”

“你在表姐那兒用過了?”沈藏鋒會意,道,“那你且去歇一歇,等我會兒。”

衛長嬴見他等自己到這麽晚,就為了一起用飯,自己卻在宋在水那裏用了才回來,不免有些過意不去,道:“在表姐那兒匆匆用了點,再陪你用些罷。”

用過了飯,沐浴畢,兩人照例纏綿一番,衛長嬴想想臨川公主生辰也沒幾日了,今日宋在水那些分析……就問沈藏鋒:“過幾日臨川公主生辰,我要進宮去見貴妃娘娘,你日日進宮,可有什麽要注意的地方先叮囑了我?”

沈藏鋒枕著臂,一手攬著她腰,語氣慵懶的道:“你不必太過擔心,咱們的外祖母是貴妃娘娘的族姑,咱們家平常對貴妃娘娘也沒有得罪的地方。娘娘不會為難你的,我後來想著約莫是那時在聖上跟前,貴妃娘娘想說臨川公主,這才順嘴提了,做個筏子。”

衛長嬴有點明白了:“我聽表姐說,皇後與貴妃都想以子侄尚臨川公主?”合著鄧貴妃送時令果子給聖上,是想提臨川公主的婚事,因為看到沈藏鋒,恰好以邀他的新婚妻子在臨川公主生辰時入宮一見來把話題轉到臨川公主身上?

上回沈藏鋒隨口一說,倒叫衛長嬴猜疑到現在,還和宋在水認真分析了一番——這會想起來就有點啼笑皆非。

“是這樣的。”沈藏鋒道,“不過這與咱們家沒什麽關係,之前我奉聖命詢問張憑虛,現下張憑虛病倒,欽天監那邊也向聖上私下奏對,道是張憑虛命格不夠尊貴,恐怕擔當不起尚主的榮耀。聖上一聽,就說不必考慮他了。”

衛長嬴就問:“這是張憑虛改了主意不想尚主,買通了欽天監,還是?”原來沈藏鋒才提到張憑虛這件事情時,懷疑張憑虛自己改了主意。但宋在水又說可能是皇後或貴妃為了讓自己的子侄尚主,對張憑虛施了壓……霧裏看花的,這情況是越來越弄不清楚了。

“不大清楚。”沈藏鋒沉吟片刻,卻也隻道,“父親讓我不要插手其中,我也就沒打聽。”又低頭吻了吻她,安慰道,“你進宮也是跟著母親、嫂子們的,還有藏凝做伴,有什麽事兒自有母親替你拿主意,藏凝打小入宮,與幾位公主都相熟,我會叮囑她一直跟著你。”

“我就是那麽一問,你倒說得我仿佛膽怯了一樣。”衛長嬴嗔了他一句,道,“我知道了……安置罷,你明兒個還要早起。”

次日,衛長嬴再到上房伺候,見到蘇夫人自要謝她前一日準自己去宋府拜訪。蘇夫人見到她就問:“你那表姐如今可還好嗎?”

衛長嬴恭恭敬敬的道:“回母親的話,表姐甚為感念母親準媳婦昨兒過府探望,表姐如今一切……都還好。”

總不能實話實說:被皇家退了親後,宋在水簡直眉飛色舞興高采烈,就差沒擺個三天三夜流水席來慶祝、如今更是小日子過得滋潤無比,連嫂子不賢惠都不怎麽計較了吧?

而衛長嬴這樣的表現,落在蘇夫人眼裏,又作別解——東宮不賢,宋在水失了做太子妃的身份,以她宋家大小姐的出身,倒也不算什麽,問題就在於破了相和被聖上認為不吉。

都是十九歲的女孩子了,往後婚配怎麽辦呢?綺年玉貌又出身尊貴,落這麽個下場也是可憐了。蘇夫人怪同情的想到,歎了口氣,安慰她道:“宋司空就這麽一個女兒,又是元配嫡出,必不會薄待了她的。往後縱然嫁得低一些,但夫婿麽,隻要體貼,其他都是虛的。”

對婆婆這番話,衛長嬴還是很感激的,恭敬的謝了,又說:“表姐在家中扃牖寂寞,就養了些鸚鵡和魚,昨兒個讓媳婦帶了一對鸚鵡和一缸魚回來,因天色已晚,母親這兒的人告訴說母親不讓打擾了,媳婦就先帶回金桐院了。媳婦看母親這兒也沒有這些……那對鸚鵡雖然隻是尋常的花羽鸚鵡,然而表姐已經教導得會說話了,魚缸裏養了碗蓮同金魚,都極有趣。現下都在外頭,母親可要看看放在什麽地方合適?”

這番話還是今早黃氏提醒她的,黃氏等沈藏鋒走了,悄悄道:“昨兒個婢子也不好掃了公子的興致,隻是表小姐雖然另外給夫人回了禮,然這鸚鵡和魚,到底還是跟夫人說一聲,顯得對長輩尊重。本來少夫人就不是非要這些不可,何必給大少夫人與二少夫人嚼舌根的機會?”

果然蘇夫人聽了這話微微而笑,道:“你這孩子有心了,隻是你不知道為何我這兒沒有鸚鵡,我卻怕吵,究竟我上了年紀不比你們年輕人……那魚安安靜靜的倒可以給我搬到廊下去,閑來看看。”

衛長嬴暗抹一把汗,連叫僥幸,要不是黃氏提醒,回頭劉氏、端木氏背著自己在蘇夫人跟前嘀咕,道是宋在水送了自己鸚鵡和魚,自己得了直接拿回三房裏去玩賞,婆婆這兒,客氣話都沒有一句!

蘇夫人雖然看來還算是通情達理的長輩,聽了這話心裏焉能沒有不痛快?

衛長嬴心驚之餘也警告自己,為婦和做女到底不一樣,她在家裏做大小姐那會,從老夫人到平輩的兄弟姐妹,什麽東西不是緊著她。區區一對鸚鵡和一缸魚,衛長嬴倒也不是舍不得,隻是覺得不算什麽,不是宋在水硬塞上車,她都懶得帶回來。

就想著蘇夫人想要鸚鵡想要魚,怎麽可能沒有呢?再加上昨晚回金桐院時,沈藏鋒說話之間把鸚鵡和魚都安排了,衛長嬴也就默認下來,就沒想到要給婆婆說一聲……

這會蘇夫人要了魚,劉氏與端木氏眼中流露出失望,顯然她們早就等好了,若是衛長嬴不先說這事,她們也要提了。

如今衛長嬴自己圓了場,劉氏、端木氏也不好再議論此事,淡淡的說了句三弟妹可真孝順,到表姐家去也不忘記母親,又回絕了衛長嬴把鸚鵡送她們一人一隻的建議,就讓人把帳本都抬上來——這是前一日蘇夫人說的,讓三媳婦也開始管家,劉氏、端木氏心裏再不痛快,也不可能當作沒聽見,不得不把東西全拿出來,與衛長嬴說明府中之事。

蘇夫人故作不知長媳、次媳的不滿,和顏悅色的讚了她們幾句友愛,就道:“我這會子身上有點乏,想去躺一會,你們兩個帶著長嬴去別處看帳本吧。”

媳婦們自然表示想留下來伺候,蘇夫人堅持打發她們走,三人才噓寒問暖、一步三回頭的告退。

出了上房,劉氏就提議:“到我那兒去說罷?今兒我叫小廚房做了冰糖冰雪冰元子和冰鎮珍珠汁。”

端木氏掠了下鬢發,微笑著道:“那咱們可有口福了。”

她們都同意,衛長嬴也不反對,道:“都聽兩位嫂子的。”

如此到了辛夷館,大孫小姐沈舒景在門口迎著母親,見到兩位嬸子,忙上來見禮。

眾人都叫她不必客氣,進門落座,帳本也拿了出來,劉氏見沈舒景還不告退,心下奇怪,就問:“怎麽了?”

沈舒景忙道:“回母親,高姨娘的娘家送了消息來,說她母親去世了,高姨娘想回去看看。”

劉氏皺了下眉,道:“怎麽會出這樣的事情?”就和顏悅色的道,“這是大事,高姨娘家裏又近在京畿,當然要回去的。隻是你們父親公事繁忙,卻無暇陪她去了。你去取封銀子給她,打發人送她去罷。若家裏有什麽難處,也隻管來說。”

沈舒景點了點頭,又向端木氏、衛長嬴告罪,這才儀態端莊的退下。

端木氏就說:“大嫂子把舒景教的真好,相比起來,我房裏三個女孩子,就沒有一個及得上她的。”

劉氏對自己這一子一女一向很引以為豪,這會聽端木氏的話,心頭得意,嘴上卻道:“你這話說的,上次三弟妹到我房裏來,見著舒柔,連說她懂規矩有氣節,讚你教女有方呢!”

端木氏淡淡笑道:“喲,還有這麽回事?我竟不知道。”就向衛長嬴道,“三弟妹真是謬讚了,舒柔哪兒比得上舒景呢?”

“我看侄女們都是好的。”衛長嬴對自己這幾個侄女印象都不壞,就連沈舒顏,即使上回抓了她的金簪不撒手,究竟也是小孩子心性,並不惹人討厭。倒是兩個嫂子心思難測,如今蘇夫人又不在跟前,她懶得多敷衍,就直接道,“大嫂子這兒的姨娘有事,咱們不能太耽擱了大嫂子,還是先說正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