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采蓮女的事情稟告給顧皇後之後的次日就是蘇魚舞的生辰,蘇夫人特意親自上門去道賀——當然這隻是幌子,一個晚輩的十八歲生辰,原本不用姑姑特意回娘家一趟的,真正的原因是上次蘇屏展發話讓子孫都消停點兒不許再內鬥,蘇夫人聽衛長嬴描述後一直把這事擱在了心裏,盤算著趁這次回來,與父親親自當麵解釋一番,免得兩邊生出芥蒂。
蘇夫人親自回娘家,媳婦們自然也要陪著,但也不可能全去,這一次她留了端木氏看家,把劉氏和衛長嬴一起帶上了——原本怎麽都該跟著去的沈藏凝,卻因為上回欺騙十一皇子的事情讓蘇夫人覺得女兒年紀已經不小了,性情還這麽跳脫實在不成事兒,硬把她關在院子裏不許出門,打定主意要磨一磨她的性情。
至於公子們,蘇夫人叮囑他們下了差之後自己去蘇府,就帶著長媳和三媳出了門。她帶這兩個媳婦也是考慮過的:衛長嬴的嫡親姑姑是蘇家三夫人,蘇家三房往後得勢的可能又很大,蘇夫人帶上她既是體恤媳婦,又是與弟媳衛鄭音示好。
至於劉氏……打從劉若玉被賜婚為準太子妃起,這位大少夫人勉強忙完了襄寧伯府的婚娶,回到辛夷館後就悶悶不樂。後來因為裴美娘的事情被蘇夫人訓斥了一頓,精神頭日漸差了下去。
到底是長媳,蘇夫人當年手把手的把劉氏教導出來,這些年來劉氏勤勤懇懇的當著家,縱然知道丈夫沈藏厲身為嫡長子前程卻不及小叔子沈藏鋒後,也沒有因此在家事上發泄,在人前對此事亦是未曾吐露過一句不滿——如今看她為了娘家堂妹擔心到這樣的地步,蘇夫人又才叫她向衛長嬴交權,心下不免也憐惜這個媳婦。
所以特意讓次媳端木氏照拂家裏,把這個長媳帶到蘇家也算是給她個散心的機會。
這日蘇家也沒有怎麽大操大辦,一路進了上房都看不出來有人過生辰。
鄧老夫人看到女兒親自回來非常的意外:“你怎麽親自來了?”
“上回一別也有些日子沒回來探望母親了。”蘇夫人不想對母親說真話,就揀著她愛聽的講,“心裏想念,今兒個魚舞生辰,就趁機回來看看母親。”
鄧老夫人聽了果然很高興,隻是嘴上還是道:“你如今也是一府當家人了,為了個侄子的生辰就往娘家跑,還把媳婦們都帶了回來,這樣不好。”
蘇夫人笑著道:“母親又不是不知道,女兒早就不必自己當家了。如今侄媳都過了門,兩邊府裏都有人當家,女兒就算不回來,在家裏也是歇著。”
“這也是你的福分,媳婦都是賢惠又能幹的。”鄧老夫人為人寬厚,除了火頭上,平常總愛把人往好處想,對於女兒蘇夫人膝下的子媳一直印象很不錯,這會讚了一句沈家的媳婦們,看到劉氏和衛長嬴,不免也要和她們說兩句話,隻是對劉氏說的第一句就叫劉氏差點笑不出來了,“聞說你堂妹被賜婚為太子妃?”
……這一瞬間衛長嬴想到了宋在水,劉氏現在比宋在水在敬平公府那次也好不到哪裏去,她很勉強的笑道:“外祖母說的是。”
好在鄧老夫人不像衛長娥那樣不知就裏,是曉得東宮不可靠,真心疼愛女兒的人家都不肯把好好的女兒送進去糟蹋的。何況劉氏現在臉色這樣不好看,鄧老夫人心裏有數,寬慰道:“我也聽說你那堂妹是個溫柔的性情,你可是怕她嫁進東宮之後管不了那些個已經生育子女的姬人?隻是日子都是這麽過來的,何況皇後娘娘賢明,必然不會坐視那起子卑賤之人不規矩的。”
劉氏聽了這才鬆了口氣,好歹不是恭喜自己快要成為太子妃的堂姐的話,畢竟劉家出了太子妃,於情於理見到了也該問一聲的,鄧老夫人這番話也算是非常體恤她的心情了。
就恭敬道:“外祖母說的極是。”又說,“這幾日還真為這個愁煩著,如今聽外祖母這麽一番話,倒是覺得心靜了下來。”
蘇夫人微笑著道:“我就是看你這幾日心裏愁著,隻是要說這開解人,我想了想還是帶你回來見你們外祖母,從來人心裏煩著事情,就沒有你們外祖母開解不了的。”
鄧老夫人笑著嗔她:“我一把老骨頭了都!你來還說我。”
“母親如今康健著呢,提什麽老?”蘇夫人笑,“女兒可還盼望時時能夠回來承歡母親膝下的。”
鄧老夫人正要說話,外頭錢氏也不打招呼直接走了進來,一邊跨過門檻一邊不陰不陽的道:“喲,這兒可真熱鬧。”
“大嫂子來了。”一聽錢氏這話就知道她心裏不太痛快,蘇夫人心下一哂,場麵上卻一點不怠慢,忙帶著兩個媳婦一並起來迎了迎,錢氏就擺手讓她們不要客氣:“這非年非節的,大妹妹怎麽回來了?還帶著你媳婦們。”
蘇夫人正要說話,錢氏卻已經自己回答了,“哦,我想起來了,今兒個,是魚舞的生辰?”就露出歉意之色,對蘇夫人道,“上回魚梁生辰也沒見大妹妹回來,我想著大妹妹從來都不是厚此薄彼的人……今兒個回來可是另外有事兒?”
蘇夫人有些惱怒,但當著母親和媳婦們的麵,她也不好和大嫂吵架——再說本來她這次回來就是要和父親蘇屏展把話說清楚,就是她沒有插手娘家事務的意思,更沒有受沈宣指使挑唆娘家兄弟不和睦。如今若是還沒見到蘇屏展就先和大嫂鬧翻了,話也說得沒底氣。
雖然蘇夫人是蘇屏展的嫡親女兒,她的生母鄧老夫人也還在,然而嫁出門外的女子潑出門外的水,蘇屏展再疼女兒也越不過家族去。這一點蘇夫人心裏清楚得很,為了避免和娘家鬧出齷齪來,此刻不能不忍了,道:“大嫂說的沒錯,我這次過來,主要還是為了看看父親和母親。”
錢氏就笑,道:“我說麽,大妹妹一向公允。再說魚梁比魚舞還長了兩個來月,所謂長幼有序,大妹妹要偏心也該偏心魚梁才是。”她明著說蘇夫人該偏心蘇魚梁,然而先說長幼有序,卻是在說大房和三房了。
蘇夫人便淡淡的道:“這也是湊巧,家裏才忙完了藏暉的婚事,歇下一口氣,今兒就想回來看看。要說起來,今年魚梁生辰那會,偏趕著鋒兒和長嬴成婚,一家子裏裏外外的忙成了一團,別說親自回來賀他了,就是媳婦們也抽不出空的,實在沒辦法。若大嫂子覺得我怠慢,我也隻能聽憑大嫂子處置了。”
鄧老夫人是個厚道人——這是好聽的說話,實際上鄧老夫人反應不是很快,媳婦和女兒交鋒到現在,她才醒悟過來,趕忙圓場:“都是小孩子,又是年年都有的一個生辰,又不是加冠禮,也值得嫡親姑姑大動幹戈?曼兒今兒是專門回來看我和你們父親的,老大媳婦你又不是見不得大小姑子回門的人,怎麽今兒個這麽多話?”
錢氏雖然不是很怕婆婆,但場麵上也不敢很違逆了鄧老夫人的話,忙賠笑道:“母親,我怎麽會見不得大妹妹回來呢?這不是好些日子沒見著大妹妹了,看到大妹妹,心裏高興,就與大妹妹說笑幾句?未想人笨,沒把大妹妹說笑,倒叫大妹妹和母親都惱了我。”
見她這麽說,鄧老夫人才解頤,道:“你說笑話,也說點有意思的,拿魚梁和魚舞兄弟兩個說嘴,他們日日在跟前,能有什麽新鮮的?”
蘇夫人不欲和這大嫂爭執,也不耐煩與她敷衍,就岔開話題道:“二妹妹近來可有信來?”
於是鄧老夫人開始講述庶女前不久寫來一封信裏的事情,錢氏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惱意,想走又不甘心,留著又沒什麽意思,就向劉氏笑著道:“舅母還沒賀你——你堂妹如今可是準太子妃了!”
劉氏暗吐一口血,心中大恨,卻又不能不答:“這是天家恩澤。”
“那孩子也是個苦命的,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好在她福分不錯,如今嫁入皇家,往後前程遠大著呢!”錢氏有一下沒一下的說著,劉氏聽得恨不得站起來就走,這大舅母怎麽就是盡挑她不想聽的說呢?然而她究竟不敢在滿堂長輩跟前失禮——於是劉氏一麵忍耐一麵就懷疑起來錢氏是不是因為蘇夫人不理會她故意在拿了自己出氣?
衛長嬴暗暗慶幸宋在水已經脫身出來了,不然如今錢氏拉著說這番話的可就是自己了,要好的姐妹眼看就要跳火坑裏去了,大舅母還拉著你一個勁兒的說好,想想都覺得憋屈無比。隻是她才慶幸,錢氏和劉氏說了兩句也沒有忘記衛長嬴,又向衛長嬴:“聽說前兩日鋒兒帶你去春草湖了?”
“大舅母說的是。”衛長嬴恭敬而警惕的道。
錢氏嗯了一聲,道:“好像還遇見了顧乃崢?這個人性情有點古怪,不大討人喜歡,隻是別人也就罷了,他可是魚麗的未婚夫,今年就要成婚的,你可沒有得罪他罷?不然,可是害了魚麗!”
……這次輪到衛長嬴暗吐一口血:她正想著把顧乃崢這廝將會是自己的表姐夫或表妹夫、往後沒準就會經常來往的恐怖事實忘記掉,怎麽這大舅母就一說一個準,全是晚輩最不愛聽的?
虧得錢氏來得晚了點,衛長嬴敷衍了兩句,總算蘇魚舞下差歸來,過來給鄧老夫人請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