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季去病丟下來的眾人麵麵相覷良久,衛長嬴難以置信的問黃氏:“姑姑不是說這季去病嚐受我衛家之恩?”為什麽她今兒覺得這季去病與衛家其實有仇?而且還不是普通的仇?
黃氏尷尬的道:“神醫向來就是這個脾氣……”
見衛長嬴惱怒的露出“你都知道他是這個脾氣還要提議帶夫君來”,黃氏更尷尬了,小聲道,“婢子也是以防萬一。”
本來來之前沈藏鋒一直不讚成過來季去病這兒的,現在看妻子大受打擊,卻又反過來安慰她了:“黃姑姑說的沒錯,帝都上下都知道季神醫醫術是好,隻是性情……急了些。但醫者麽,醫術好才是緊要的,你不是說,隻有季神醫說了無事,你才能放心?咱們此行的目的既然已經達到,旁的也不要計較了。”
衛長嬴悻悻的道:“我哪裏知道他脾氣這樣古怪?我以為最多就是不愛說話呢。”
沈藏鋒笑著道:“論年紀這位大夫和咱們長輩差不多,咱們就當讓著點長輩罷。”他是知道衛長嬴在娘家時何等受寵的,出閣以來,沈家也沒有脾氣怪異的人,衛長嬴能見過什麽脾氣不好的主兒?估計她唯一能拿來和季去病的也就是去春草湖時偶遇見的顧乃崢了。
所以衛長嬴雖然聽黃氏、蘇夫人都說了季去病脾氣不好,但這個脾氣到底有多不好,實際情況和衛長嬴想象裏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想到是自己硬拉著丈夫來的,害得丈夫又是被捉弄又是被責罵,如今倒要丈夫反過來開解自己,衛長嬴心裏覺得過意不去——更恨季去病了,隻是黃氏也來勸說:“季神醫他就是這個脾氣,少夫人要怪就怪婢子罷。都是婢子不好,想著公子年輕,難免自恃血氣不在乎點兒小傷,萬一叫庸醫誤了,累積下來往後可不得了,這才勸說少夫人陪公子來的。季神醫這脾氣,滿帝都沒有人不知道的,過來診治,都做好了被他這樣對待的準備……”
“當年我家長輩不是還救過他嗎?”衛長嬴委屈的問,“聽姑姑你說,他也是念著這份情的?”
黃氏尷尬的笑:“這……其實季神醫已經念了情份了……”
這就是說,自己要不是衛家之女,沈藏鋒要不是衛家女婿,今兒個上門來,季去病態度隻有更壞?
這都是什麽人啊!
衛長嬴完全沒辦法理解顧乃崢、季去病這一類人的存在:人家跟你無怨無仇的,你怎麽就能幹得出來平白無辜的把人往死裏得罪的事兒?
她怒氣衝衝的低聲吩咐:“我咽不下這口氣,姑姑你快點想個法子,好好收拾這季去病一番!”
黃氏趕忙讓她噤聲,畢竟季去病雖然把眾人丟下來了,誰知道會不會在裏頭豎著耳朵聽動靜?壓低了嗓子輕聲道:“我的好夫人,您就消一消氣兒,別跟季神醫計較了罷!您想神醫他孑然一身雖然有家族卻一點也不在乎,就收了外頭的端木家八小姐做弟子,那也是閥閱嫡女,好好的咱們能把端木家的女兒怎麽樣呢?對神醫動手……那也得神醫怕呀!”
又低聲提醒,“外頭可是都知道咱們家的大老爺多虧了神醫妙手,才延壽至今,又有了夫人和家裏的五公子的呢!”
季去病這人要不是著實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帝都這些貴胄還能讓他現在這麽囂張,區區一個醫者,仗著幾分薄名,對待貴胄也是想醫就醫想不醫就不醫?!
而且季去病救過衛鄭鴻——旁人對付他也就罷了,作為衛鄭鴻的嫡長女的衛長嬴也來對付季去病那就太不義了,這可是不念救父之恩啊!
被黃氏提醒,衛長嬴冷靜了點兒,又想到宋老夫人和黃氏苦心經營才把季去病籠絡好了,為一時之氣葬送長輩遺澤的人脈究竟不智——就算她自己往後用不著季去病了,父親衛鄭鴻呢?雖然當年季去病說衛鄭鴻的病他隻能看到現在這個樣子了,可看著這滿院的藥材,想也知道季去病隱居歸隱居,這一身醫術可沒拉下來,沒準潛心鑽研下來還更有精進了呢!
思前想後,她咬了咬唇,怏怏的站了起來,道:“念著父親的份上……咱們走吧。”
沈藏鋒見她這樣不高興,就哄她道:“橫豎我今兒個已經告了假,現下回去也無事。不如帶你去市上轉轉?”
“市上有什麽好看的,亂七八糟的人。”衛長嬴歎了口氣,道,“還是直接回家裏去吧,也叫母親知道了結果能放心。再者你這兩天不是一直在等你的槊?沒準就要到了。”
兩人說著話下到庭院裏,一陣熏風吹來,把衛長嬴寬大的廣袖掀起,就露出她如雪皓腕以及腕上的一隻翡翠鐲。
這隻翡翠鐲子是當初沈家下聘時的聘禮之一,色澤翠碧,水頭極長,幾乎就像是從春江裏舀出來的一縷春水凝聚在腕上一樣,映得雪膚上一片碧意森森。今日衛長嬴穿的又是一件月白撒繡折枝小白梅花的上襦,所以風過之際,這隻鐲子自是引人注意。
端木芯淼挑了一小籃子藥,恰好轉過身來,看到這隻鐲子,不禁眼睛一亮,把藥籃往一處藥匾上一放,三步並作了兩步趕過來,扯住衛長嬴的袖子就要去捋她的鐲子:“好翡翠!快給我!”
衛長嬴簡直不能相信這師徒兩個能夠無恥到這地步!師父才給他們夫婦甩過臉色,徒弟公然就搶起了她的鐲子!
端木芯淼才要碰到那隻翡翠鐲,已經忍無可忍的衛長嬴手腕忽地猶如一條遊魚般從她手裏滑出,腕一轉,反過來一把扣住端木芯淼的脈門,怒喝道:“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你做什麽呀?快把鐲子給我!”端木芯淼掙了掙,沒掙開,不高興的嚷了起來,“讓我看看是不是水頭最好的那一等?若不是我可不要!”
……連好脾氣的沈藏鋒聽了這話也不悅道:“端木小姐,這鐲子乃是我家當年聘我妻之物,不可能充作醫資的。”
他要不說醫資,衛長嬴早就被季去病的態度氣得忘記這回事了,一說醫資——衛長嬴更生氣了,抓著端木芯淼的手越捏越緊,怒道:“還敢要醫資!有像你師父那麽做大夫的嗎?巴巴的把人叫上門來,擺了半天譜,出言不遜,最後還把人罵一頓走人了!也不過搭了會兒脈,居然就肖想我這一隻極品翡翠鐲子來做醫資——你們師徒兩個到底是大夫還是強盜?”
端木芯淼被她捏得手腕疼痛,也急了眼:“什麽?你們醫資還沒給就想走人!那必須給我留下來,我就看中這隻鐲子了怎麽樣?有本事,你們往後別來求我師尊!”
“你做夢!”衛長嬴怒從心底氣,也不去想什麽宋老夫人多年來對季去病一直籠絡著的事情了,一把提起她衣襟,喝道,“敢覬覦我的鐲子!別以為你是端木家的八小姐我就打不了你!”
“你敢打我!”端木芯淼瞠目結舌,轉頭朝沈藏鋒喊道,“沈三公子,你確定你娶的是鳳州衛氏之女,不是鳳州山賊之女?莫不是衛家騙了你的婚罷!”
沈藏鋒本來想勸妻子息事寧人的,聽了端木芯淼這話卻護起了妻子,淡淡的道:“端木小姐慎言,我妻賢惠良善,出身名門,在族中身份地位尊貴,豈容你胡亂汙蔑聲譽?”
端木芯淼被衛長嬴推得踉踉蹌蹌,怒道:“算我白問了!就知道你們沈家護短!睜著眼睛說瞎話,你這妻子哪有一點點鳳州衛氏女子的貞靜之風?一點兒也不講道理!”
“道理那是和明白人講的,你們師徒兩個一窩的強盜,有什麽道理可講?”衛長嬴搶白道!
端木芯淼怒道:“你知道這兒是強盜窩,自己怎麽還往這兒撞?難道還是我師尊請你們來的不曾?”
“早知道我夫君無恙,誰耐煩來瞧你那師父的臉色!”
“不來瞧我師尊,你們確定無恙?”端木芯淼鄙夷道,“過河拆橋也不是你這樣的——還沒出院子呢就說我師尊壞話了,早先進來的時候怎麽就能看臉色了?”
衛長嬴本就被季去病氣得不輕,現下被端木芯淼又是奪鐲子又是嗆話的,心頭火直冒,也顧不得左右丈夫和下仆一大堆人都在了,上回隨蘇夫人進宮時聽到安吉公主威脅臨川公主的話脫口而出:“你再羅嗦,信不信我在這兒把你剝光了!”
這話一說,沈藏鋒等人皆是淩亂一片——黃氏麵紅耳赤的待要上前勸解,未想端木芯淼竟是恞然不懼,反而冷笑著挺起胸脯朝衛長嬴靠了靠,傲然道:“好啊!你剝啊,你剝不光了不許算!你別忘記你夫婿也在這兒,你說你夫婿要是看了我,回頭能不把我納進門?到時候我三天兩頭和你過不去,你可記好了我是學醫的,能醫人也能害人,你敢跟我住一個院裏,別到時候一輩子生不出孩子來,想到今日哭都來不及!”
“真當我沒辦法你了?!”衛長嬴一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臉上赤紅一片幾乎滴下血來,卻發起了狠——沈藏鋒實在生怕她真的就要動手,忙上前阻攔:“嬴兒,算了算了,就這樣罷,咱們先回去。”
“你閉嘴!”衛長嬴與端木芯淼異口同聲喝道!
衛長嬴把手一指月洞門外:“你給我到大門那兒等著去!你們都去!”
“嬴兒……”沈藏鋒擦著汗,想要勸說妻子冷靜點,然而衛長嬴一心一意要把端木芯淼的氣焰壓下去,根本不理會他,反而不耐煩的道:“你走不走?你不肯走莫不是覬覦她的美色,生怕走了看不到玉體橫陳?!”
沈藏鋒長歎一聲,對端木芯淼道:“我妻性情剛烈,你自己惹了她,須怪不得她!”
“你要臉不要臉?!”端木芯淼跳腳道,“合著你們夫妻兩個一起欺負我是不是?!”
衛長嬴冷笑著按住她:“有本事你也尋個夫婿來幫你啊!”就一起欺負你怎麽了?
打發走了沈藏鋒一行人,連倪薇漪都被黃氏掩著嘴抱走了,院子裏頃刻之間隻剩下兩人——衛長嬴扯著端木芯淼作勢就要撕她的上襦,端木芯淼掙紮反抗都無濟於事,咬牙恐嚇道:“你敢撕,明兒個我就鬧到沈家去,說沈藏鋒就在邊上看著,要他娶了我負責!我堂堂端木家嫡出八小姐,不信沈家敢不給個交代我!你要動手,想一想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