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衛長嬴因為西行倉促,沒有帶足人手,就從沈家家生子裏挑選了一批人補充。本來麽,衛長嬴出身於鳳州衛氏,陪嫁之人不計其數,若在帝都,單是她自己陪嫁裏的家生子就能叫她挑花了眼。而且沈家真正得臉的幾支家生子都跟著本宗在帝都呢。照理近身服侍她的這種得臉差使,是祖堂這邊的家生子邊兒都沾不上的。
所以好容易輪到一個機會,祖堂這邊的家生子們頗鬥了一場才決出勝負來。煙雨雖然隻是一個小使女,那也是她自己伶俐又生得齊整可愛,加上父兄母嬸精明才讓她被選上的。
由於年齡沒能混上大使女,卻擔心過幾年衛長嬴回了帝都,到時候可以挑選的範圍更大,煙雨沒準要受冷落,是以一直可著勁兒的表現。
今兒個衛長嬴打發她去給賴大勇一行人引路,煙雨把人帶到跨院,就乖巧的守在外頭候著——說好了她把人引到跨院,來人要走時,也由她送到角門。
結果內中說話聲音大了一點,煙雨在外斷斷續續的聽了幾句,頓時炸了毛,當下也不管裏頭出來有沒人領路了,直接跑過來給衛長嬴通風報信!
衛長嬴聽了她義憤填膺的描述“那起子人說就這樣到西涼來心裏不定,除非公子納了他們那裏的什麽二當家才成”、“那個什麽二當家,被那起子人描繪得如花似玉,惟恐公子不要,真是好不要臉”雲雲,先是一皺眉,隨即問道:“你就這麽走了,也沒叫個人替你?”
煙雨一愣,訕訕的道:“婢子想著,這起子人太過分了,怕少夫人知道晚了會吃虧……”
“我能吃什麽虧?”衛長嬴心平氣和的問她,“他們充其量不過是想塞個人與夫君,先不說如今夫君還沒答應,縱然答應了。區區一個侍妾,難為我還怕了不成?”
內室裏伺候的使女本來也要跟著煙雨幫腔罵賴大勇一行人做的不是事兒,聞言忙就噤了聲。
煙雨賠笑道:“婢子知錯,隻是那些人……”
“那些人說了什麽,這關你什麽事?”衛長嬴沉下臉來,“我叫你是去領路的,不是去偷聽!更不是偷聽了再給我通風報信的!若是夫君要納妾,豈能不告訴我?要你這樣急三火四的跑過來說?你自己的職責呢?自己的事兒都幹不好,到處亂躥來亂躥去——成何體統!”
煙雨本欲討好,不想卻被罵了一通,耷拉著腦袋一個字也不敢講。見這情形,衛長嬴冷笑著叫人領了她去找賀氏受罰,另遣了飛雨去跨院那邊代為領路——但煙雨風風火火跑來報信的消息已經叫黃氏、賀氏都曉得了,賀氏把罰煙雨的事情匆匆交代給婆子們動手,與黃氏一前一後跑了來。
衛長嬴見到這陣勢就啼笑皆非道:“姑姑們這樣著緊做什麽?又不是什麽大事。”
“是不是什麽大事,就是煙雨那小蹄子太不像話了,婢子多少年都沒有教出來過敢擅離職守的使女。”賀氏忙尋個借口,道,“這不,這會過來給少夫人請個罪?婢子往後一定好生教訓她們,再不讓她們犯這樣的糊塗。”
黃氏則道:“婢子恰好過來看看。”
衛長嬴抿嘴笑道:“好啦,我這兒沒什麽,姑姑們自去忙罷。”
雖然她這麽說了,黃氏跟賀氏卻還是不肯走,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想問個究竟。
“聽煙雨說著,大約是賴大勇那邊想投奔夫君,卻又不放心,所以想把他們幫派裏的二當家許給夫君為妾。”衛長嬴道,“我初聽也覺得很是驚訝——這蒙山幫既是盜匪又是私鹽販子,內中縱有女眷,不是他們偷偷接上山去的家眷,想來也是被他們擄掠去的無辜女子。居然還有個二當家是女子……聽煙雨說的,似乎這位二當家生得還不錯。”
黃氏、賀氏一起問:“那公子答應了嗎?”
“煙雨沒聽完就來報我了,我哪裏知道?”衛長嬴笑道,“真不是什麽大事……姑姑們該忙什麽就忙去罷。”
見她神色自若神情輕鬆,不像是強作鎮定,黃氏跟賀氏略鬆了口氣,對望一眼,道:“既然如此,那婢子先告退。”
話是這樣講,出了門,黃氏跟賀氏少不得又要彼此商議一番:“之前還道蒙山幫主來投,是件好事。不想他們這般不要臉,好好兒的打起公子後院的主意來了!”
“少夫人倒是磨礪出來了,我還擔心少夫人接到消息會受不住……”
“我也怕少夫人會不高興,煙雨這個蠢貨,也不想一想,其他的話她怎麽就沒聽見,偏偏聽見了這幾句?一準是那些人故意提高了聲音叫她知道,好提前趕來報信。若能因此叫少夫人鬧起來,不定公子本來瞧不上他們推薦的人,被少夫人鬧得下不了台,就答應了呢?”
“若是如此,賴大勇那些人怕是早就跟明沛堂裏的人勾結上了,或者存有眼線。不然怎麽會知道煙雨會中計呢?”
“這倒未必,之前煙雨她們被選上,其他人不就沒了機會?不定是這些人作怪,想叫煙雨因此事被趕回去,換了他們的女兒上來。”
黃氏皺眉道,“少夫人既然讓咱們不要管納妾這裏的事情,咱們就依了少夫人不問。畢竟少夫人如今也不是從前養在深閨裏頭不諳世事的大小姐了,現下少夫人已是自有主意,咱們事事代管到底不成樣子。再者區區一個侍妾,又是草莽出身,慢說依咱們公子的身份萬萬看不上,縱然看上了至多也就是做個擺設……橫豎收拾起來都簡單的很。咱們還是先去查一查,賴大勇兩天前到了季園拜見季老丈之後,可是有誰提點過他們什麽?”
“季老丈……”賀氏欲言又止。
黃氏會意,鄭重道:“賀妹妹你放心罷,我雖然受季神醫教誨,學得這一手醫術。然而那也是季神醫給老夫人麵子,我總歸是老夫人調教出來的人,老夫人既把我給了少夫人,那我自然什麽都向著少夫人的。慢說季老丈不過是季神醫的叔父,就算是季神醫與少夫人起了衝突,我定然也是站在了少夫人這邊的。”
賀氏還真擔心要是季固借著這些日子對明沛堂裏的了解,攛掇著賴大勇這麽幹、又或者這個讓沈藏鋒納妾的主意本就是季固出的——黃氏跟季去病關係密切,怕她會因此為難。如今得了黃氏的準話,這才鬆了口氣。
當下兩人商議了幾句,各自去追查了。
衛長嬴這兒,除了小憩被打斷外,這日就像往常一樣,若無其事的處置著諸事。到了傍晚,賴大勇一行人告辭而去,沈藏鋒回了後堂更衣。
換了一身家常便服,沈藏鋒就問:“之前給賴大勇他們引路的是煙雨,怎麽後來換成了飛雨?”
“那小使女沒調教好,聽壁角也就算了。聽到一半跑到我這裏來告狀,連尋個人替她都不知道!我已經把她交給賀姑姑管教了。”衛長嬴也不諱言,道,“怎麽了?”
沈藏鋒噫道:“確實沒規矩,是該罰。”這才道,“沒什麽,我送客出門看到換了人,還以為你這兒有了什麽事,把她叫走了,故而換了飛雨過去。”
衛長嬴道:“我都打發煙雨去伺候了,縱然缺了人,便是從前院喊兩個來頂替,也斷然不會去打擾你那邊啊!”
“為夫也是這麽想的。”沈藏鋒摸著下巴,笑道,“嬴兒向來最是賢惠……對了,那小使女跑你這裏來告什麽狀?該不會是?”
衛長嬴笑著道:“你說她能告什麽狀?”又斜睨一眼丈夫,“說起來,她中途擅離職守過來告狀不對,但你到這會總該跟我說個清楚罷?若要添人,我總也得給她收拾屋子,免得啊,耽擱了她進門的日子……是不是?”
沈藏鋒一聽這話,就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目光在她鬢邊一支赤金發簪上看了又看,道:“嬴兒當為夫是傻的麽?”
“你瞧這支簪子做什麽?我是那等拈酸呷醋的人嗎?”衛長嬴大義凜然的拔了簪子給他看,赤金簪子的簪尾打磨渾圓,根本沒有磨利的意思,複插回鬢上,點著丈夫的麵頰問,“正經問你話呢!你想到哪裏去了?方才還說我賢惠,合著你說的根本不是真心話,是故意哄我的?”
沈藏鋒聞言,正色道:“沒有的事!為夫說的全是真心話!為夫怎會欺騙嬴兒?”
“那你倒是說一說,納了個什麽新人,要怎麽個安置法啊?”衛長嬴嬌嗔著問。
沈藏鋒幹咳一聲,道:“我又沒答應,安置什麽?”
“你居然沒答應?”衛長嬴才說了這麽一句,就被沈藏鋒啼笑皆非的打斷:“說的好像我一門心思惦記著納妾一樣……”
兩人拌了幾句嘴,衛長嬴才斂了嬉笑道:“怎麽回事呢?”
“那煙雨沒聽齊?”沈藏鋒懶洋洋的道,“那賴大勇說,他主動來投奔我是有緣故的。皆因他有一個妹子,便是蒙山幫的二當家,據說生得還不錯。說什麽……對我仰慕已久,所以竭力說服合幫上下投奔於我!他也知道我已娶妻,並且他那妹子不可能做士族子弟的妻室,所以要我答允納其為妾……你說荒唐不荒唐?”
衛長嬴笑道:“我倒看不出來這要求有什麽荒唐的,身為女子,既然敢於自薦枕席。想來不說沉魚落雁,總該有幾分清秀美貌。再說即使生得不好,橫豎有個蒙山幫做嫁妝呢!尋常妾室還得自己花銀子去買,哪有這樣送上門的侍妾來的劃算?”
“就為了一個蒙山幫,你要把自己夫婿都賣了嗎?為夫就值一個蒙山幫?”沈藏鋒伸指捏了下她鼻尖,又好氣又好笑的道,“虧得生意上自有各處管事打理,若叫你親自去操心,怕不幾日就要把家產給敗盡了?”
“雖然說堂堂一個蒙山幫居然會聽一個女子的攛掇,在涉及合幫上下前程乃至於生死的問題上也隨了那個所謂的二當家是不對勁。不過我看這番說辭也不過是個台階而已。”衛長嬴打趣了丈夫一句,繼續說正事,“他們最主要的還是想讓你納了這二當家……你真不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