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衛長嬴過門那會還麵帶稚氣的小侄女們陸續長大,都到了可以議親或快可以的年歲。大房二房少不得要開始操心這些事。
三房的兩個孩子還小,按理說除了撫養他們外還不到替他們費心的光景。但入秋之後衛長嬴也添了件心事:沈舒光該正式就學了。
他今年是五歲,去年就被父親沈藏鋒迫著提前啟蒙,如今每日都有一定的功課。而現在的功課因為考慮到他年紀小,還是很斟酌的。但明年滿了歲數肯定不一樣了。到那時候,作為三房嫡長子的沈舒光必定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由父親教導、父親領兵外出了呢就是母親、黃氏、祖父,誰空了誰教。
必然是要請鴻儒認真而仔細的給他講課的。
問題是現在這鴻儒不大好找。
鳳州衛、江南宋、錦繡端木這三家都是曆代書香,衛氏更是其中翹楚。照衛長嬴身為衛家女來看,兒子在文事上的老師,當然是優先考慮自己的族人。比如說自己弟弟的老師海內名士衛質皎。
可惜兩地相隔,現在道路還不通。否則衛鄭鴻若有空閑,教導外孫也是毫無問題的。
哪怕是衛長風,現在應該也成……
而衛家近在帝都的族人裏本來論學問跟身份都以衛煜為首。
若是宋家呢,宋羽望跟宋在田如今都有些淒淒慘慘戚戚的意思,完全不能指望。其他宋家人……嗯,比如說一直在上書要求太師還政的那幾位,衛長嬴卻不想聘。
端木家的端木琴是個不錯的人選,隻是他如今卻沒空,因為太師年紀大了,又不想放權給年輕的新君,自然需要子孫們幫著分憂——實際上端木醒緊緊把持著朝政,也不全是因為他喜好弄權,而是申博雖然做了皇帝,但他確實不具備打理好大魏、尤其是眼下的大魏的能耐。
怎麽說他如今才二十來歲,登基之前甚至從沒上過朝,更不要說有處理政事的經驗了。他也不是什麽天生明主的料,是以登基以來堅持的很多事情,自以為是既維護皇室體麵又於黎庶有利,實際上卻是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
這天下在端木醒的控製下還能苟延殘喘些日子,若全交給申博還真不好說。
且不說這個,繼續說沈舒光的啟蒙之師的人選。
若不求一定是士族,沈藏鋒的幕僚裏就有兩人的才學能讓人足夠放心——年苼薬跟上官十一。
然而學問是可以,前者的人品……剛剛安慰過露珠的衛長嬴打死都不會放心把長子交給他來教導的!後者的性情……想想那位比二八嬌娃還羞怯的上官先生,衛長嬴深切的歎了口氣,作為當麵見過上官十一的人,她完全沒辦法想象上官十一會怎麽教自己兒子?多半會舉袖遮麵羞人答答的死活不敢進課堂吧……再說上官十一現在還隨沈藏鋒在燕州效力來著。
……總之衛長嬴思來想去的尋不著合適的人,但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就要過年了,沈舒光又是三月裏生的,開春之後不幾日就要過生辰,到那時候要是還沒尋到合適的師父,卻要耽擱兒子的辰光。她一麵請教公婆,一麵就在給丈夫的信裏訴說。
涉及長子前途,沈宣跟蘇夫人還沒給答複,沈藏鋒接到信之後,立刻派親衛星夜飛馳送了兩封信回來。
兩封信裏隻有一封是給衛長嬴的,內中讓她將另一封信轉交給京畿張氏的張洛寧——這張洛寧就是沈藏鋒給長子選的文事之師。
被他提醒,衛長嬴才想起來帝都還有這麽一位風流才子。
當然才子跟前有風流二字,衛長嬴總覺得心裏不太放心,就拿了丈夫的信去給婆婆蘇夫人看。
蘇夫人倒是很讚成:“怎麽把張家大公子給忘記了?這一位少年成名,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是有真材實學的。而且他跟鋒兒交好不說,氣度舉止都頗具士人風範,做光兒的師父再合適沒有。”
衛長嬴委婉的道:“媳婦才過門時聽人說過這位張公子有許多紅顏知己,會不會太忙了,無暇教導光兒?”
“那都是前幾年的事情了。”蘇夫人不以為然道,“你這兩年人在西涼,回京之後大約也沒有去打聽張家,所以不知道。張大公子早在你過門前那會,就忽然斷了跟風月場的來往,據說是其母一直以來的規勸被他聽入了耳。而三年前其母病故,張大公子傷心萬分,之後一直深居簡出,出了孝也一樣,少與外人來往……如今張家倒是愁著他一直無心婚娶之事呢!”
衛長嬴意外道:“還有這樣的事情?”
“可不是?”蘇夫人道,“所以你不必擔心他會因為像從前那樣沉迷聲色,疏忽了光兒的課業。何況我猜鋒兒之所以讓光兒拜他為師,也是擔心他這兩年始終因亡母之故鬱鬱寡歡,不肯節哀,想籍著光兒天真活潑,給他排遣些愁緒。”
婆婆這麽說了,衛長嬴頓時放了心,就遣人備下厚禮,帶了丈夫的書信送上門去。
這時候張洛寧因為守孝以及深居簡出的緣故,之前名滿帝都的名聲已經淡了下去。據派去的人回報,他居住的地方遠不似從前那樣車水馬龍。而對於做沈舒光的老師這件事,他起初還是猶豫了片刻的,看完沈藏鋒的親筆信後,請送信之人在正堂少待,自己去偏屋靜思之後才應允。
不過他應允下來之後卻也非常的盡心,次日就打發人過來道:“聞說府上孫公子已經略知文字,我家公子想先看一看孫公子所學過的功課,好知道往後如何施教。”
衛長嬴知道後就忙著人把沈舒光習過的字、聽過的講解一起收集起來,分門別類的送到張府去。
張洛寧看了幾日後,心裏大致有了數,就專心備起了課。
這兒日子過得不緊不慢的,到了十一月初,南方傳來半好半壞的消息:好消息是入侵大魏的暹羅人幾乎被都打出魏境了;壞消息則是澤州被青州軍團團圍住卻仍舊沒有攻下。
而青州軍為了驅逐暹羅,動用的兵力跟民夫極多,加上青州軍所得的朝廷供養本來就一直不能跟西涼軍、東胡軍比,所以無論是告捷還是告急文書裏,就沒有不哭訴輜重短缺要求朝廷想辦法的。
這是南麵。
重中之重、一旦出事就會造成帝都無險可屏被兵鋒直指下場的北麵東胡,據探馬匯報,戎人的祭天大典雖然結束了,但王帳卻有爭奪汗位的跡象——前次領兵進犯大魏的三王子指責魔降草、呃,上天震怒的緣故,皆因為大王子先前反對進兵所致。
據說戎人大可汗如今雖然還正當壯年,但兒子卻不多,最小的孩子五王子現在也有十七歲了,五王子往下,連位公主都沒有,之後再有子女的可能性想來也不大了。這麽一來,五位王子都已長成,有心向汗位的自也無須觀望,這會就可以預備起來了。
這位三王子就是個例子,他之前領兵進犯,趁著大魏信州役夫作亂,殺得劉家兵敗如山倒,一夜之間馳騁數城,擄掠無數。雖然後來因為魔降草一事,導致退兵更倉促,許多擄掠物帶不走的隻能隨意丟棄,但先前大敗劉家,也讓他在戎人裏積累起了極大的名聲。
現在大約就是挾勢想把居長的兄長先幹掉了。
得知這個消息,眾人都重重鬆了口氣……
即使戎人往後肯定還會繼續進犯,但至少如今能夠得一段時間的喘息了。
因此眾人又把視線放回南方。
這些朝事,新君申博件件知曉,但沒有一件能夠做主的。不管是趁戎人王子爭位的光景派奇兵奇襲王帳、還是令青州軍像十幾年前那一次一樣打到暹羅國都去好圍魏救趙、迫使澤州的暹羅軍無心繼續守城……這些申博苦思冥想出來的主意,太師等人皺著眉頭聽完,三言兩語敷衍完了就走,別說采納了,從神情都在赤裸裸的說新君太過年輕,不諳朝事,出的主意根本就是荒謬之極……
申博看在眼裏氣在心裏,這種苦惱,他也沒有旁的人可說,就去後宮給鄧太後請安,揮退宮人後吐露一二。
鄧太後卻比他明白:即使加上鄧家,如今也根本不是太師這些人的對手。申博又不像先帝,有顧孝德這樣忠心耿耿又地位關鍵的臣子護衛,太師這些人想廢掉他是非常容易的。
為了自己好容易得來的太後之位,也為了繼續折磨洪州顧氏,鄧太後少不得要苦口婆心的開導他。末了就勸說他多陪一陪長子申琅。
申琅就是之前鄧太後還是貴妃時推薦給申博的族侄女鄧氏所出之子。
這鄧氏頗得申博喜歡,申博繼位後,按製冊發妻衛令月為皇後,本想給鄧氏封個跟她族姑一樣、僅在皇後之下的貴妃之位的。但這鄧氏很是謙遜,推辭不肯接受,道是自己的族姑在先帝時既隻做了貴妃,自己才疏學淺、德行淺薄,如何配坐姑母坐過的位置?所以隻肯就淑妃之位。
由於這個緣故鄧太後待她也非常體貼,現在因為申博還在守孝之中,不好去各宮妃子那裏。鄧太後特意把申琅接到膝下撫養,方便父子相見,免得申博守孝久了,淡忘與鄧淑妃的情份。
被鄧太後回回提醒,申博現在也習慣到徽淑宮見鄧太後時,順便逗弄一番申琅了。這位小皇子生於去年下半年,如今算是兩歲,正是最好玩的光景。又是申博親生,自然怎麽看怎麽可愛。
但申博正被兒子的笑聲衝淡了些許心頭陰霾時,卻聽宮人稟告:“太師、太傅、太保、太尉聯袂調禦林軍中玄甲衛兵發豁縣!已經傳了消息三日後就動身!”
申博一下子麵色鐵青!被他抱在懷裏的申琅年紀小,雖然還不懂事,但看到前一刻還笑意盈盈同自己說話的父親瞬間麵目猙獰,亦被嚇得小嘴一扁,哇的一聲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