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裔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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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鶴觴(1)【請隨手收藏】

劉寄北聽到殷不害之名,便仔細的看了看那人,心道:這人的名字怎這般耳熟,似乎在哪裏聽到過。

由於劉寄北正站在酒旗下,恰好擋住了那人的出路,那人急著行走,竟是沒注意到麵前有人,幾乎和劉寄北撞了個滿懷。

劉寄北輕輕的一側身子,那人便要撲倒,他趕緊拽住那人衣衫,沉聲說道:“台駕小心,莫要跌了。”

那人受了劉寄北的牽扯,所幸隻是打了個趔趄,等他直起了腰,並沒有理會劉寄北,而是回頭看著身後,朝著攆出來的一人怒道:“我不是說了嗎?酒錢一定要給的,你這廝怎的沒完沒了。”

劉寄北鬆開手,看到尾隨那人出來的是一個商賈打扮的中年人,身材胖胖的,一臉的和氣。

胖商賈見到那人動了怒,連忙喜笑顏開,攤開肥嘟嘟的手掌,一指掌心裏的幾枚鐵錢,不住嘴的說道:“這如何使得?這如何使得?您還是拿回去吧!要不然我心裏可過意不去。”

那人氣道:“吃肉付賬,喝酒給錢,天公地道,有什麽使得使不得的?你若再這般囉嗦,我就將酒還給了你,免得被你糾纏。”

胖商賈似乎也是個偏執的人,聽了那人的話,毫不示弱,斂起笑容說道:“你若把酒還給了我,我便把旗子扯下來,免得別人說我白賺了你的字。”

聽到了這裏,劉寄北有些明白倆人爭吵的原因。胖商賈是因為那人為他的酒旗題了字,所以不想要了那人打酒的錢財;可是那人也不想因為給人家寫了字而白喝胖商賈的酒,倆人想來都是個執拗脾氣,一時間竟是誰也容不下誰。

那人一聽胖商賈說出這話,頓時火了,朝著他說道:“我殷不害年過五旬,大半輩子以孝義為先,豈會為了這區區一葫蘆酒而壞了我的名聲,那張旗子你要扯便扯,休要拿此來要挾於我,這酒還給你!”他說完便把葫蘆朝著胖商賈擲了開去。

胖商賈也是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瞧也沒瞧飛來的葫蘆,隨手一抄,便已接在手裏,接著快步走到那張酒旗下麵,先是甩手把鐵錢扔給了那人,然後單手握住掛著酒旗的木杆,也不見他用力,就如同掐嫩菜梗似的,一把扭斷鵝卵粗細的木杆,並且順手捋到杆頂,摘下旗子,再把另一隻手裏的葫蘆掛在肩上,騰出手來就要撕扯旗子,口中還道:“你以為我是嚇唬你嗎?這便讓你開開眼界!”

就在這時,從圍觀的人群中走出一位,扯著嗓子喊道:“胡鬧,快放下旗子!”

來人說著,三步並作兩步趕了過來,奪去胖商賈手裏的旗子,嘟囔道:“倆人都一把年紀了,還是這般由著性子,也不怕被人笑話。”

隨後,他又朝著圍觀的百姓喊道:“各位!各位!這裏沒熱鬧了,盡可散了吧!盡可散了吧!”

劉寄北暗自驚歎那個胖商賈身手了得,可看著人家已經在驅趕閑人,本也打算隨著眾人離去,豈料一轉身之際,就聽自稱為殷不害的人說道:“這位壯士留步。”

劉寄北定下身形,不解地問道:“台駕可是叫我嗎?”

殷不害先是看了一眼後來解圍的那個人,見他也麵露疑惑,仔細地打量著劉寄北,便解釋道:“剛才,若不是這位壯士拉了一把,隻怕我在那廝的追趕之下,摔了個大跟鬥!”說罷,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胖商賈。

看到人群已經散開,前來解圍的那人對著劉寄北說道:“這位壯士精氣內斂,定是非常人,可否到裏麵一敘?”

劉寄北心中好笑,暗道:自從我出了嵩山,大多數人看我都覺得又憨又傻,唯有此人稱讚,也不知他的這雙眸子是怎樣生的?

思忖之間卻聽殷不害也道:“今日如非壯士手疾眼快,我便要大大的出醜,這等恩惠怎也要相報,進到裏邊,由我做莊,喝一杯水酒,聊表寸心。”

說完,他斜睨了一眼胖商賈,沒好氣的接道:“這廝雖然不近情理,可他釀造的酒還是不錯的。”

劉寄北很是不好意思,正想出言推辭,那胖商賈也過來相勸,隻聽他說道:“壯士莫要見笑,我與殷酸儒向來不善,相互間辱罵慣了,今日你沒能讓他出醜,照例我也該謝謝你,快請到裏邊坐,我叫匠人們準備些好酒,權作我請客也就是了。”

劉寄北覺得這個胖商賈和那個殷不害很有意思,同時也隱隱感到,後來的解圍之人也非一般,他心想:走了多時,進去潤潤嗓子也不錯。於是不再推辭,徑直隨著他們進到了作坊。

落座之後,由彼此間的談話中,劉寄北得知胖商賈名叫劉玄石,祖上便是有名的釀酒大師劉白墜,而後來的那個解圍的人名叫庾信,現於朝中官拜驃騎大將軍以及開府儀同三司。

庾信的大名他早就聽蕭若幽說過,知道這人很有才華,所寫詩賦極為有名,蕭若幽曾經評價他的文章是語言華豔,筆意縱橫。

看到了庾信,劉寄北忽然想起殷不害是何許人也了。

殷不害和庾信一樣,均是南梁舊臣。當年江陵陷落之後,他倆都被西魏軍捉住,輾轉流落到長安,而後被庾季才收留推薦,如今俱在北周任官。

殷不害為人極是孝道,年少時家境貧寒,他撫育幼弟奉養老母,照顧得無微不至,人們都對他的德行交口稱讚。成人之後,由於精於政事,受到梁武帝的賞識,被委以重任。江陵被西魏軍攻陷的時候,殷不害由於在別處督戰,不知道母親流落到哪裏。當時天寒地凍,冰雪交加,老弱凍死者填滿溝塹。殷不害一道上痛哭流涕,遠近尋求,無所不至。遇見溝壑中的死人,即投身而下,翻找查看,渾身上下又濕又冷,整日不吃不喝,嚎哭流涕,如此這般一連七天,才找到他母親的屍體。殷不害趴在屍體上,幾乎哭到氣絕,行路之人無不為之流涕。

百善孝為先。由於殷不害至孝,所以名聲很響,北周受禪之後,他被封為天官禦正中大夫,一直至今。

當年在梁國時,庾信的父親庚肩吾每遇到疑難的事情,總要把殷不害請到府中進行商議,久而久之,殷不害便和庾信相熟稔,倆到一起到了長安之後,關係更是非比尋常,經常在一起談論時事,亦或是飲酒論詩。

殷不害和庾信都很好飲,常常結伴來到西市沽酒,由此便認識了劉玄石。相識久了,殷不害和庾信了解到劉玄石的祖上在晉室東遷的時候,也一並到了江南,並為皇室造酒,接連幾代都是如此。直至到了劉裕取締東晉之後,劉玄石的曾祖父才流落到民間,定居在吳興郡長城縣,延續其祖上的釀酒技藝,靠此為生。

到了劉玄石這一代,不甘心屈居於一隅之地,便舉家遷至江陵,沒想到幾年後正趕上了江陵遭劫,於是他也和許多人一樣,被西魏軍挾持到了長安,就這樣他又在這裏從操就業,幹起了酒作坊。

殷不害、庾信以及劉玄石都是天涯淪落人,並且劉玄石所造之物又頗得那倆人歡心,隨著時間的流逝,三個人逐漸成了莫逆之交。

劉寄北得知這些事情之後,問起了“擒奸酒”一詞的出處,劉玄石瞧了瞧庾信,後者便微笑著把這名號的由來說了一遍。

原來,劉玄石的祖上劉白墜釀酒技藝獨特,每到六月中旬盛夏時節,劉白墜將酒貯藏在罌甕裏,放在太陽底下曝曬。曬過十天半月後,酒味不變。喝起來味道特別甘香芳醇,而且醉後也不容易醒酒。由此,劉白墜釀造的酒聞名遐邇,就連京城裏的名士貴胄每次出京,都不遠千裏帶著劉白墜釀造的酒送人。因為它能揚名千裏之外,所以起名叫“鶴觴”,晉惠帝司馬衷永熙年間,青州刺史毛鴻賓帶著劉白墜釀造的“鶴觴”酒到任上。途中遇到賊寇,劫持了毛鴻賓,並將他帶著的酒喝光,隨後都醉不省人事。於是,這些盜賊都被捕獲。從這以後,劉白墜釀造的這種酒又叫“擒奸酒”。

劉寄北聽完以後,便歎道:“原來世上口頭流傳的那句‘不畏張弓拔刀,唯畏白墜春醪’便是出此典故,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其中的緊要。”

庾信笑道:“這句話已經流傳了幾百年,可是真正能明白它的出處的人真是少之又少。”接著他隨口問道:“聽劉壯士的口音好像是河南人,不知怎會到了此處?”

劉寄北道:“庾開府所猜不錯,在下確實是家居河南,之所以來到這裏,完全是陰差陽錯,恐怕就連我自己也從未想到過。”

庾信聽劉寄北語氣蕭索,似乎並不願多談自己的事,便將事先準備好的酒斟了一杯,遞到他的麵前,微笑著說道:“離開了家總有些愁緒,此乃是人之常情,來!劉壯士暫且把煩心事放到一邊,幹了這杯水酒,說不定心裏會快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