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這些,就連宇文邕都忍不住笑了一下,對著劉寄北說道:“不用朕說,你也看出來他是個太監了吧!”
劉寄北點了點頭,歎道:“陛下能夠找到這樣幾可亂真的替身真是不容易,尤其他能隱去公公說話時的特點,顯得聲音渾厚,男子漢十足,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到的。”
那人聽到劉寄北這樣說話,便偷偷瞄了一眼他,動作雖然隱蔽,可還是被他發覺了。
接觸到那人的目光,劉寄北心頭一動,暗道:好複雜的眼神啊!看來此人的心思也很不簡單。
宇文邕斜睨了一眼那人,說道:“他叫胡喜,原本也是個男兒漢,隻不過後來遇到點事,落下了殘疾,朕在一次外出的時候,恰好看到了他,當時就如同看到了自己,不可思議之餘便把他帶回了宮裏。”
宇文邕說到這裏,對著胡喜揮了揮手,說道:“你先安歇去吧!”
胡喜垂著頭說道:“多謝陛下垂憐,胡喜告退。”說完,便俯首慢慢的退出了溫室殿,臨出門時竟又偷偷看了一眼劉寄北。
見到胡喜已然走了,宇文邕忽然歎了一口氣,瞧著劉寄北說道:“這個胡喜雖然命運多舛,但也算是與朕有緣,自打他隨朕入宮以來,除了行動不能隨心所欲之外,其餘的事情,朕還真不曾虧待過他,就連何氏兄弟也一再被朕告誡,不可對他無禮,盡管他不是朕,可卻與朕長得極為相像,對他不敬,朕聽了會很不舒服。”
劉寄北聽到這裏,忽然明白了何泉為什麽要自己說話小心,原來他是怕被宇文邕知道,表麵上他和何湧尊重胡喜,可是暗地裏卻是甚為不屑,就像那天夜裏,他和何湧倆人不時的對胡喜嗬斥譏諷,如果這事傳到了宇文邕的耳朵裏,他們兄弟肯定不會太舒坦。
由於答應過何泉,所以劉寄北並沒有搭茬,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聽著宇文邕說話。
宇文邕談興頗高,也不在意劉寄北是否說話,自行接道:“朕由鳳棲原回來,何泉便把那封奏章拿了出來,盡管朕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可看到了那封奏章,還是有些生氣。”
他說到這裏,忽然輕輕咳嗽了幾聲,這一下頓時驚動了守候在外邊的何氏兄弟,隻聽何泉壓著嗓子在門外問道:“陛下龍體欠安,可否需要老奴進來侍候?”
宇文邕臉色有些潮紅,不過他還是對著外邊說道:“不用了,朕知道這點小病沒什麽了不得的。夜已經深了,你和何湧也去歇息吧!朕要與劉壯士秉燭夜談。”
何泉連忙說道:“多謝陛下憐惜,老奴和何湧並不倦怠,陛下盡管和劉壯士說話,老奴和何湧在門外侍候,隨時聽候陛下差遣。”
另一邊的何湧也連連稱是。
宇文邕微笑著搖了搖頭,歎道:“你倆記掛著朕,朕心裏很是清楚,不過朕隻想和劉壯士單獨在一起說說話,不想有第三個人聽到,你倆還是歇息去吧!”
何氏兄弟知道宇文邕是真想攆他倆走了,於是一起在門外告退。
聽得腳步聲去遠,宇文邕歎道:“這對昆仲服侍朕多年,一直是忠心耿耿,這也算是難得的很了。”
劉寄北也歎道:“夙夜匪懈以事一人,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其他人如此也正是應該的。”宇文邕指了指龍案旁邊不遠處的一個錦墩,說道:“劉壯士不要拘泥,朕允許你坐下。”
劉寄北也不推辭,徑直走到錦墩處坐了下來。
宇文邕見他如此率真樸實,絲毫沒有矯揉造作,禁不住搖了搖頭,頗有感觸的歎道:“看來於謹眼光還是比朕要老辣的多了。”
劉寄北雖然不是十分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但仍能猜出於謹定然在他麵前說過自己不少的好話。
果然聽到宇文邕繼續說道:“於謹曾在朕的麵前說你樸實無華,真情真性,表麵上憨厚木訥,實際上卻是人間少見的俠義英雄,初時朕還不甚相信,現在倒是信了三分。”
劉寄北雖然沒有直視著宇文邕,卻也沒有顯得奴才相十足,語氣平淡的說道:“多謝陛下褒揚,草民愧不敢當。草民雖然讀書不多,但卻知道平心從事,若真做了什麽違背良知的事情,隻怕連自己都睡不著覺,更何況有先祖在天審視,十足不敢妄意胡為。”
宇文邕隨口問道:“不知劉壯士祖居何處,祖上又怎樣稱呼?”
劉寄北歎道:“不是草民刻意隱晦,實是草民身份卑微,又無建樹,若說出祖上的名諱,隻怕辱沒了他老人家。”
宇文邕聽他這麽一說,忽然間來了興趣,催促道:“原來劉壯士果然出身名門,快說說看,劉壯士祖上究竟是哪一位了不起的英雄豪傑。”
劉寄北見他執意如此,於是便答道:“草民祖上便是宋武帝劉裕。”說完,他輕輕歎了一口氣,眼光落到了窗欞上。
宇文邕吃了一驚,半信半疑的說道:“原來劉壯士竟然是皇族後裔,這倒讓朕失敬了。不過據朕所知,劉宋後裔大部分都在江南,你又怎會流落到江北啊!”
劉寄北不願在這方麵與他糾纏,便淡淡的說道:“草民曾祖乃是彭城王劉昶,當年因事來到江北,輾轉幾代之後,留下了草民這等辱沒祖宗的子孫。”說完便不再言語,目光也變得沉寂起來。
宇文邕是何等樣人,知道劉寄北不願再提起陳年舊事,於是說道:“劉壯士俠肝義膽,武功絕倫,哪裏會辱沒了祖宗。”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接道:“劉壯士朕來問你,希望你能據實回答。”
劉寄北點了點頭,說道:“陛下有話盡請想問,草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宇文邕雙目如電,盯著劉寄北說道:“聽於謹說你本是嵩山人士,並非朕之子民,可為何肯如此為朕的大周著想,這一點朕有些不明白。”
劉寄北頗有感觸的歎道:“事實上草民也不曾想過會來到長安,更沒想到會見到陛下,無奈身不由己,數番陰差陽錯之間,竟然卷入到了眼前的是非之中,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天意。”
接著他就把如何碰到了楊素,如何到了依帝山,又怎樣認識了春巴菍,最後承諾要將隨著宇文神舉來到長安的蠻左安置妥當等事情,挑些緊要的述說了一遍,期間當然隱去了一些自己的私事。
宇文邕聽完以後,由衷地說了一句:“朕剛才說你俠肝義膽,尚是有點客氣,如今聽了你的經曆,朕真心實意的送你四個字‘智勇仁俠’。”
劉寄北連忙說道:“草民愚魯卑俗,哪裏承受得起陛下說出的那四個字啊?”
宇文邕忽然離開禦座,轉過龍案,來到劉寄北身旁,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語氣柔和的說道:“朕說你承得起,你便承得起。”隨後歎了一口氣接道:“其實天下間多是欺世盜名之徒,表麵上光鮮亮麗,事實上卻是敗絮其內,這樣的人舉不勝數,難得你能夠表裏如一,不驕不躁,實為一個真丈夫,朕喜歡你。”
劉寄北連忙站起身子,垂首而立,與此同時感覺自己有點飄乎乎的,一顆心暖暖洋洋,十分的受用,隻覺得旁邊的這位皇上智慧坦誠,心地質樸,說不出的親切,禁不住潛滋暗長了一種奇怪的念頭,如果宇文邕有什麽差遣,縱使萬難自己也會甘為驅使。
宇文邕似乎感受到了劉寄北的心理變化,伸手摸了一下短髯,微笑道:“朕的兄弟姊妹眾多,可和朕真正說得來的卻沒幾個,不過,今日見了你,也不知為何,朕倒是覺得很親切,這也許就是緣分吧!”
劉寄北心中一動,暗道:宇文邕乃是一國之君,習慣於禦人之術,今日他說出這些話來,也許就是為了籠絡我,切不可以全然當真。
劉寄北收攝住心神,朝著宇文邕放出了招牌式的笑容,然後施禮道:“承蒙陛下如此抬愛,草民受寵若驚,如果陛下有所差遣,草民定然萬死莫辭。”他說到這裏,陡然將話鋒一轉,說道:“不過草民深知自己乃是朽木一塊,頑石一顆,絕不是可以擔當大事之才。”
宇文邕先是一驚,接著一呆,隨後“哈哈”一笑,歎道:“朕還沒說什麽呢,你就已經把話堵死,可見你的心機是如何的厲害。”說完歎道:“嘿!朕是越來越佩服於太傅了,他的眼光真是了不得,朕不如他,真是不如他啊!”
劉寄北並沒有接話,而是保持了緘默,心道:言多必失,還是少說點為好。
宇文邕回到了禦座坐下,示意劉寄北也坐下,隨後一臉正容的問道:“眼前的局勢你也很清楚,宇文護一方麵想奪取去《金書鐵券》,另一方麵積極地鏟除異己,其背後的用意昭然若揭,你來說說看,朕應該怎麽辦?”
劉寄北沉吟了一下,心道:我隻是一介布衣,既無聲名,又無權勢,更不是智計百出之人,他憑什麽想聽取我的意見?況且他手下智囊甚多,放著那些人不問,卻來問我這個並不熟悉的人,這是為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