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堅坐下後,說道:“兩天後便是龍華會,不僅兄弟迎娶獨孤伽羅,驃騎大將軍李昞也要和獨孤家的四千金完婚,尉遲綱作為李家和獨孤家的媒人,自然也要張羅一番,他之所以來到我們楊家,乃是想和我父親磋商一下兩天後婚嫁的事宜。”
韓擒虎恍然道:“原來尉遲綱是李昞和伽羅四姐的媒人啊!”接著,他搖了搖頭,好似自嘲般歎道:“可也是的,如果媒人不是他才怪了。”
劉寄北看到他的神情,覺得挺有意思,便問道:“聽你的話似乎別有所指,難道這裏麵還有什麽隱情不成?”
韓擒虎笑了一下,隨後答道:“劉大哥是有所不知,這個尉遲綱和李家關係非同小可••••••”他說到這裏,臉上的笑容更甚,看了看楊堅,說道:“還是讓他說吧,因為他比我還清楚呢。”
楊堅也不客氣,接著韓擒虎的話茬說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尉遲綱和李昞的父親李虎關係非常好,當年,李虎曾帶著尉遲綱先後打敗了曹泥和竇泰,他倆的交情也就從那時開始的。”
隨後,楊堅指著韓擒虎說道:“我猜你剛才似笑非笑,是不是覺得尉遲綱乃是出了名的大老粗,憑著他那張嘴巴,竟能充當媒人的角色,有點不可思議啊?”
韓擒虎歎道:“真是什麽也瞞不過你,我確實是這麽認為的。”
楊堅歎道:“其實,尉遲綱想做媒人,也根本就用不著嘴巴,隻憑著他的身份也就足矣了。”
韓擒虎點了點頭,隨後不解道:“尉遲綱又不是你和獨孤伽羅的媒人,他來找令尊磋商什麽?”
楊堅笑道:“話雖如此,不過,楊李兩家娶的不都是獨孤家的小姐嗎?而且又都是同一天迎娶,萬一中間出現了紕漏怎麽辦?比如新娘上錯了花轎,那不就貽笑大方了嗎。”
韓擒虎也笑了,說道:“的確是這個道理,你們兩家在大周都極有身份,如真鬧出笑話來,隻怕會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楊堅笑了一笑,忽然反問道:“聽你剛才的語氣,似乎對尉遲綱頗有微詞,這是為什麽?”
韓擒虎瞅了瞅埋頭用餐的劉寄北,說道:“劉大哥你看到了吧,楊兄弟機靈著呢,說人說事兒,聽話聽音兒,隻是剛才那幾句話,他便從我的語氣中感覺到了什麽,你說他厲不厲害?”
劉寄北歪著腦袋回想了一下他倆剛才的對話,點了點頭,說道:“你要是不說,我還真沒意識到,不過,此時仔細的想一想,你說的還真是有道理,楊兄弟不但心細如發,而且感知敏銳,確實很厲害。”
楊堅聽得莫名其妙,不甘心的問道:“你倆在那嘀咕什麽呢?亂七八糟的讓人聽不明白。”
韓擒虎神色一變,肅然道:“沒什麽,你不是問我為什麽對尉遲綱有點不滿嗎?好,現在我回答你,你知不知道尉遲綱和宇文護關係很好?”
楊堅一愣,點了點頭,說道:“這我倒不知道,你且說來聽聽,他倆究竟怎樣個好法?”
韓擒虎歎道:“當年孝閔帝被廢的事情你知道吧!據說,尉遲綱也參與了這事。”
楊堅點了點頭說道:“這件事情我也聽說過,不過,這幾日據我父親講,當年參與廢帝之事的還有賀蘭祥,他和尉遲綱以及宇文護都是中表親戚,而且三人年紀相若,自小感情就好,文帝死後,三個人各司其要,曆年積累下來,也都成為了身居要職的朝廷重臣,由於身份相當,再加上平日裏的感情基礎,所以這三個人一直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韓擒虎說道:“話雖如此,可是在國家大事麵前,也不能因私廢公,更不能不辨是非的助紂為虐啊!”
楊堅一笑,說道:“雖然我不讚成宇文護廢掉孝閔帝的事情,不過,仔細的想一想,其實當時宇文護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按著常理來說,也算是情有可原。”
韓擒虎一怔,問道:“那你說說理由,看一看能不能把我給說服。”
楊堅正色道:“當年的宇文護可不像現在這般跋扈,他初掌機要的時候,也是戰戰兢兢,唯恐哪些事做不好了,惹人閑話,並且待人接物,更是盡可能的保持著低調,然而,自從孝閔帝執政以來,卻是處處為難宇文護。”
韓擒虎不以為然的說道:“宇文護那時羽翼未豐,當然要小心做人,這有什麽稀奇的。”
楊堅歎道:“當年司會李植、軍司馬孫恒因為受了先朝囑托,服侍在孝閔帝的左右,眼見著宇文護權力日盛,便心生嫉妒,於是和宮伯乙弗鳳、賀拔提等人私下裏謀劃,懇請孝閔帝誅殺宇文護。”
韓擒虎歎道:“孝閔帝當時隻有十五、六歲,不過,據聽說性格十分果斷,乃是一個敢做敢為的人物,我想他對於宇文護成見已久,有了那幫臣子甘為驅策,一定不會拒絕。”
劉寄北忽然潑冷水般的說道:“話雖如此,可是剛則易斷的道理,經過時間的千錘百煉,直到如今,仍是萬試不爽啊!”
楊堅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正如韓兄所見,孝閔帝果然同意了李植、孫恒、乙弗鳳等人的想法,不過,這件事後來被參與其內的張光洛,偷偷轉告給了宇文護,宇文護知道之後,為了顧全大局,並沒有因此而大開殺戒,隻是把李植和孫恒調離了長安,分別貶到梁州和潼州做了刺史,而且哭著向孝閔帝表明了忠君愛國的心意,可想而知,他那時的所作所為還是可圈可點的。”
韓擒虎瞅了瞅楊堅,嘴巴動了動,卻是沒有說話,顯然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楊堅看他欲言又止,並沒有追問他究竟想說什麽,而是,接著自己剛才的話頭繼續說道:“可是,宇文護越是這樣做了,乙弗鳳等人越是猜忌,心裏也越是不安,於是,在征得了孝閔帝的同意之後,企圖設置酒宴,誘捕宇文護,沒想到這件事情又一次被張光洛密告給了宇文護。”
楊堅說到這裏,眼光望向了韓擒虎笑道:“假如韓兄處在宇文護的位置上,你會如何處理這件事情?難道學諸葛亮對待孟獲那般七擒七縱嗎?”
韓擒虎先是默然不語,隨後歎道:“無論對誰,寬宏大量也得有個限度,如果一味的姑息,那就是不知好歹,養虎為患了。”
楊堅歎道:“那時的尉遲綱身為小司馬,統領宿衛兵,乃是一個實權人物,當他由宇文護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之後,心中自然也很氣憤,於是召集來賀蘭祥,一起商議了廢除孝閔帝的事情,並且進行了實施。”
韓擒虎此時嘟囔著說道:“就算宇文護受了莫大的委屈,尉遲綱和他再好,也不該和他狼狽為奸,一起逼死了孝閔帝啊!
楊堅搖了搖頭,說道:“其實,在這件事情上,我們都冤枉了尉遲綱,他當時和宇文護以及賀蘭祥一起逼著孝閔帝退位的時候,若是按著宇文護的意思,趁熱打鐵,一舉把孝閔帝殺掉也就算了,不過,卻遭到了尉遲綱的反對。”
韓擒虎“哦“了一聲,眼神中帶著詢問,看著楊堅,等著他把話說下去。
楊堅道:“尉遲綱堅決不同意宇文護的意見,在他看來,盡管孝閔帝有點剛愎自用,可畢竟是一國之君,又是文帝的親生骨肉,廢除掉也就罷了,若想傷其性命,那可是無論如何都使不得的。”
“宇文護當時不敢開罪了尉遲綱,於是應承了他,將孝閔帝貶為了略陽公。”
“事後趕上尉遲綱的母親大長公主離世,於是尉遲綱自動離官,回鄉守孝,當尉遲綱重新回到長安的時候,知道了孝閔帝已死,便和宇文護大鬧了一場,直到現在,倆人也是關係惡劣,再也不像以前那般親近了。”
韓擒虎見到楊堅已經說完,便歎道:“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尉遲綱倒並非一無是處。”
此時,劉寄北也已經吃喝完畢,他拍了拍肚子,笑道:“其實,真與假之間並不是皂與白那麽簡單,往往會因為人的視聽,把兩者相混淆,所以,我們一定要多聽多看,凡事總先過過腦子,然後再做判斷,要不然隻怕無形之中,便會傷及了無辜。”
韓擒虎聽了劉寄北的話之後,不由得一怔,心裏略有點不舒服,隨即臉上露出一絲不虞之色,不過,他皺了皺眉之後,又忍了回去。
劉寄北將韓擒虎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心道:這人骨子裏也是傲氣得很,一點都不吃人言語,看來今後,在他麵前說話還真得加點小心。
正在這時,書房外麵忽然傳過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隻見門簾一挑,楊忠當先走了進來,在他的身後,竟然還跟著一人。
楊忠進了書房之後,直對著劉寄北說道:“劉壯士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們費盡人手也找你不到,沒想到你說回來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