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蓉從來都是個聰明人。更重要的是,她從來都知道,要說什麽話,怎樣說話,才能說到段正的心裏。
此時,看到段正的神色已經變了。她就知道,段正已經猶豫了。
因為,劉蓉說的,都是實話。
他長年在外,對京中適婚的少男所知並不多。而且,劉蓉兄妹出身寒微,劉芾少年從軍,長大以後,才找到了這個唯一的妹妹,所以,從此以後,妹妹便隨著他長年軍旅,所以,也根本就沒有什麽宗親之類的親戚。
一個孤身的女子,若是沒了娘家的依靠,便成了被世人鄙視的唯一話柄。且不說別的,就連現在的劉蓉,無論到了哪裏,都要受盡別人的白眼。
所以一如劉蓉所說,他要怎樣,才能幫劉蓉擇得了佳婿呢?
劉蓉看到段正神色動了,她又上前去,拉著段正的衣袖,開始苦苦地哀求道:
“段大哥哥,你也知道,人心險惡,我又隻有你一個親人,所能依靠的人,也隻有你而已,我們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是你幫我擇到了了夫君。可是,象我這種沒有接受過什麽正統教育的女子,別人哪裏能看得起呢?所以,你隻管將我嫁了,又怎麽知道,我不會受翁婆的濁氣?我受氣是事小,知道大哥哥會為我作主。可是,到時,莫說段大哥哥長年不在府裏,即便在府裏,又能怎樣?這些家長裏短的小事,你一個大男人,又怎麽好管上門去?若是我遇人不淑,你豈不是毀了我的終身麽?”
就是劉蓉的這一番話,讓段正開始了猶豫不決。
事實上,段正原本就是個果斷的人,可是,自從杜青鸞離開之後,他開始慢慢地反思自己的人生,開始思考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全部都真的錯了?
劉蓉說完了這番話,就躲進角落裏哀哀地哭泣。她哭自己沒了唯一的親人,她哭自己從此孤苦無依。
劉蓉的哭泣聲,使段正心裏難過,最後,他更歎息著,允了劉蓉的要求,將劉蓉帶回了段府。
夫人丁柔是個聰明的女子,更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子。所以,她這一看劉蓉的樣子,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可是,她隻是淡淡地笑著,給了劉蓉一個“妾”的稱呼。
“妾”的身份,高於侍女,而低於夫人。可在段府之中,上無太君,下無叔侄,整個段府之中,全靠夫人丁柔撐著,所以,即便是妾,也是段府裏的半個主子。
夫人丁柔對劉蓉的用心十分的懷疑。可是,她更加明白,段正能給予劉蓉的,隻是憐憫,而不是愛,所以,在夫人丁柔的心裏,隻要這個劉蓉能安分守己,倒也罷了。
可是,劉蓉從來都不是個滿足的人。她一入得段府,便開始向段正示好。
此時的段正,先是失了至愛,又失了好友,每日裏,借酒澆愁,哪裏還會在意這些男女之事?
每每被段正拒絕之後,劉蓉的心裏,就會恨得牙齒都是癢癢的。所幸的是,劉蓉得不到恩澤,夫人丁柔也好不到哪裏去。這段正,除了初一,十五,必須在夫人房中度外,其他的時間,都是一個人,宿在書房裏。
失意的男人,最好勾-引,也最容易上鉤,於是,劉蓉經過精心打扮之後,便粉末登場了。
那一晚,雖然段正一直叫著的,是杜青鸞的名字。可是,和段正睡在一起的,卻是她劉蓉。
段正醒來之後,心內十分的歉疚。他先是向劉蓉道歉,最後,更是懊悔十分,在這種十分複雜的心情之下,他竟再不敢去見劉蓉。
夫人丁柔很快知道了這件事情,劉蓉並未受罰,可是,卻被夫人丁柔,徹底地冷落起來,整個段府,幾乎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劉蓉從來都是個有心計的人。所以,她在乎的,不是一日之長短。而是將這個,當成了磨礪自己內心的鼓勵。
段正歸來,在劉蓉的精心設計之下,知道了劉蓉的處境,於是,大發雷霆之怒。劉蓉重新得寵,從此以後,更以段正的妾室的身份,重新在段府之內站穩了腳。
夫人丁柔為此,十分的生氣,此時的她,恰巧即將臨盆。於是,在急怒之下,更在劉蓉的挑撥之下,她的身體迅速地衰弱起來。
段青茗就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出生的。夫人丁柔為了緩和和段正的關係,更為了自己那個久不見的姐妹,遂將自己的女兒起名為段青茗。
段正聽到段青茗的名字,十分的開心,從來和夫人言歸於好,劉蓉又被冷落到了一邊。
劉蓉是個有耐心的人。她從來不會在乎一時之間的得失,就如能憑著妾室的身份,一直屹立至今一般。
劉蓉開始百般向夫人丁柔討好。她就是料定了,夫人看在段正的麵子上,再不敢為難自己。
彼時,夫人丁柔初為人母,將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女兒的身上,對於昔日搶自己丈夫的女子,也開始變得寬容有加。
劉蓉並不著急。隻是一味的討好夫人。直到段譽半夜出生,段正遠在邊疆的時候,劉蓉便出手了。
夫人丁柔在劉蓉的設計之下,大出血一場,差點兒就奪了她的性命,可是,從此以後,她再也沒能好起來。
三月初的時候,段正從邊疆歸來,看到的,便是臥床不起的夫人。而夫人丁柔,終於油盡燈枯,向段正交待了後事之後,便撒手歸西了。
最初的兩年,劉蓉仍舊小心翼翼地侍候著段正,並經常在段正的麵前,一提起夫人就掉眼淚。而劉蓉,曾經是離段正最近的人,所以,到了最後,這段府裏的一切,全部都變成了劉蓉的囊中之物。而其中包括的,還有段青茗和段譽的人生。
很快,段正又再離開京城,於是,段府之中,便徹底地變成了劉蓉的天下。
事情,原本都是完美的,完美得劉蓉即便是半夜做夢,都會笑醒。可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生段玉蘭的時候,她的身體,卻出現了問題,從此以後,帶下病開始糾纏於她,而且,數年不休。
雖然是這樣,可是,段正在府的時日並不算多。所以,劉蓉仍舊是段正最信任的女人,仍舊還是這段府的女主人。
雖然,在丁柔去世之後,丁家憤怒之下,要求段正在段青茗和段譽成家之前,不得再有正室之說,可是,這並沒有改變劉蓉在段府的地位。
段正想都沒有想地答應了丁家的要求,並開始不折不扣地進行。原本,他的心裏藏著的兩個女子,都離開了他,那麽,這個世上,還會有誰,能入得他段正的眼呢?於是,他在以毫不在乎的態度,向劉蓉說明了這件事之後,甚至連安慰一句都沒有。
也是從那時起,表麵一點都不在乎,可是,心靈已經開始扭曲的劉蓉,開始將氣都出在了幼小的段青茗和段譽的身上。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段青茗的重生。這一切的一切,才轉了個彎,戛然而止。
多少年過去了,當劉蓉回想起昔日的一切時,心裏有一種十年一夢的感覺。
屋子裏的聲音,是那樣的熟悉,熟悉得,劉蓉居然有一種恍惚的感覺,仿佛,她,杜青鸞,甚至是段正,都還在少年時的青蔥歲月。仿佛,那時的她,並未身為人母,也不是段正的妾侍。還隻是一個小丫頭,經常跟在段正和杜青鸞的身後,偷偷地模仿著杜青鸞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