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葉孤城,這位號稱劍仙的人物在這片廣闊的江湖上有著強大的影響力。葉孤城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他為人所知的就是,他會天外飛仙,他可以殺掉任何他想殺的人。這樣一位不世劍手,孤傲王者,與西門吹雪有著很多相似的地方,他們的出手都絕不留情的,因為他們的劍法,本都是殺人的劍法;他們都喜歡穿雪白的衣服;他們都不飲酒,甚至連茶也不喝,隻喝清水;他們都是非常孤獨,非常驕傲,非常寂寞,隻有陸小鳳這一個朋友。唯一不同的是,西門吹雪選擇「誠於人」,葉孤城選擇「誠於劍」。
和武俠的其他很多人物一樣,葉孤城是個沒有過去的人,當然他也沒有將來。而與陸小鳳傳奇中的很多男配角不同的是,葉孤城雖然死的早,但是他的戲份卻特別重。很多人像花滿樓、老實和尚、司空摘星、木道人等等,甚至連一個特寫鏡頭都很難得。也許,葉孤城注定是一個不甘於做陪襯的人。不甘於做陸小鳳的陪襯,不甘於做西門吹雪的陪襯,不甘於做任何一個頂尖人物的陪襯。
葉孤城在小說中第一次出現,是在陸小鳳夜探平南王府之時,當時陸小鳳險些喪命在他那招著名的「天外飛仙」之下;而葉孤城顯示出的冷酷、孤傲、寂寞,也正與西門吹雪相同,「他們的人也都冷得像是遠山上的冰雪」,陸小鳳覺得:他們都是非常孤獨,非常驕傲的人。他們對人的性命,看得都不重——無論是別人的性命,還是他們自己的,都完全一樣。他們的出手都是絕不留情的,因為他們的劍法,本都是殺人的劍法。他們都喜歡穿雪白的衣服。
但葉孤城是個驕傲的人,所以一向沒有朋友,有沒有朋友我並不在乎,可是一個人活在世上,若連對手都沒有,那才是真的寂寞」。
西門吹雪在殺了蘇少英時,曾感慨:「你這樣的少年為什麽總是要急著求死呢?二十年後,你叫我到何處去尋找對手?兩個同樣孤高、寂寞的人,同樣是以劍道為性命的人,對他們來說,「劍道」其實就是「性命之道」,是他們身心性命的安頓之處。西門吹雪隱遁。南海孤島,葉孤城幽居平南王府,欲探求「劍道」;殊不知「劍」是「入世」的,故其「道」僅能於人間世的曆練上探求。於是他們飄然而出,踏臨人世,藉兩柄寂寞孤冷的劍,相互印證。
陸小鳳一直不願,也不懂「決戰」的發生及意義,但經由一句,「正因為他是西門吹雪,我是葉孤城」,陸小鳳啞然無言:
這不算是真正的答複,卻已足夠說明一切。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命中注定了就要一較高下的,已不必再有別的理由,兩個孤高的劍客,就像兩顆流星,若是相遇了,就一定要撞擊出驚天動地的火花。這火花雖然在一瞬間就將消失,卻已足以照耀千古!
他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大宗師,不但世間僅能有其一,而且也唯有藉其交迸出來的火花,才能照亮「道」的途轍。「既然生了葉孤城,為什麽還要生西門吹雪」?因此,此戰勢在必行,這已是追求「劍道」者的宿命。
這場兩雄相遇的宿命決戰,從《繡花大盜》牽引而下,「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地點在天子駐蹕的紫禁城之巔(太和殿屋頂);時間選在淒迷的月圓之月。無疑,這極富傳奇的意味,也極富「劍道」與「人道」的省思。
葉孤城最後死在西門吹雪的劍下。不是他的劍法比西門差,隻是學劍的人死在高手的劍下,豈不是了無遺憾呢。
在紫禁之巔下觀看的人都是當時一等一的高手,卻隻有陸小鳳看見了他們的劍。就在下麵的二十個變化間,葉孤城的劍必將刺入西門吹雪的咽喉。
二十個變化一瞬即過。
陸小鳳指尖已冰冷。
現在,無論誰也無法改變西門吹雪的命運,陸小鳳不能,西門吹雪自己也不能。
兩個人的距離已近在咫尺。
兩柄劍都已全力刺出。
這已是最後的一劍,已是決定勝負的一劍。
直到現在,西門吹雪才發現自己的劍慢了一步,他的劍刺入葉孤城胸膛,葉孤城的劍已必將刺穿他的咽喉。
這命運,他已不能不接受。
可是就在這時候,他忽又發現葉孤城的劍勢有了偏差,也許隻不過是一兩寸間的偏差,卻已是生與死之間的距離。
這錯誤怎麽會發生的?是不是因為葉孤城自己知道自己的生與死之間,已沒有距離?劍鋒是冰冷的。
冰冷的劍鋒,已刺入葉孤城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劍尖觸及他的心。
然後,他就感覺到一種奇異的刺痛,就仿佛他看見他初戀的情人死在病榻上時那種刺痛一樣。
那不僅是痛苦,還有恐懼,絕望的恐懼。
因為他知道,他生命中所有歡樂和美好的事,都已將在這一瞬間結束。
現在他的生命也已將結束,結束在西門吹雪劍下。
可是,他對西門吹雪並沒有怨恨,隻有一種任何人永遠無法了解的感激。
在這最後—瞬間,西門吹雪的劍也慢了,也準備收回這一著致命的殺手。
葉孤城看得出。
他看得出西門吹雪並不想殺他,卻還是殺了他,因為西門吹雪知道,他寧願死在這柄劍下。
既然要死,為什麽不死在西門吹雪外下?能死在西門吹雪的劍下,至少總比別的死法榮耀得多。
西門吹雪了解他這種感覺,所以就成全了他。
所以他感激
這種了解和同情,唯有在絕世的英雄和英雄之間,才會產生。
他的聲名,是不是也將從此消失?天邊一朵白雲飛來,也不知是想來將他的噩耗帶
回天外?還是特地來對這位絕世的劍客,致最後的敬意?曙色雖已臨,天地間卻仿佛更寒
冷、更黑暗。葉孤城的麵色,看來就仿佛這一抹剛露出的曙色—樣,寒冷、朦朧、神秘。
劍上還有最後—滴血。
西門吹雪輕輕吹落,仰麵四望,天地悠悠,他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寂寞。
西門吹雪藏起了他的劍,抱起了葉孤城的屍體,劍是冷的。屍骨更冷。
最冷的卻還是西門吹雪的心。
轟動天下的決戰已過去,比朋友更值得尊敬的仇敵已死在他劍下。
這世上還有什麽事能使他的心再熱起來?血再熱起來?他是不是已決心永遠藏起他的
劍?就像是永遠埋藏起葉孤城的屍體—樣?無論如何,這兩樣都是絕不容任何人侵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