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劫!”
隨著此二字出口,全場先是一片死寂,隨後猛地爆發出一片熱烈掌聲。
惟有唐劫怔怔坐在那裏,目瞪口呆地看著上方的小宮主。
沈晴丹!
竟然是真的沈晴丹!
可是不是說逍遙宮推出來的是假宮主嗎?
為什麽突然間變成了真的?
回首望去,就見許妙然也怔立當場。
兩人的目光對峙,許妙然口齒蠕動,唐劫看出那分明是“我看你這次如何”。
唐劫心中大急,再不顧一切站了起來:“唐劫何德何能配得上逍遙宮金枝,小宮主莫不是喊錯了吧?”
這話一出,場中立時肅靜下來,所有人一起看向唐劫,就連謝楓棠都吃驚地看著唐劫。
逍遙宮主哼了一聲:“唐劫,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覺得我女兒配不上你嗎?”
唐劫抱拳回答:“豈敢,隻是唐劫現在不過一介仆學,身份低微,怕配不上小宮主,反誤了宮主終身。”
“仆學?”逍遙宮主的調門明顯高了起來,顯然也是不知道唐劫竟然還是仆學。
唐劫一看有門,他這話本是拿出來推搪的,用來自降身份,如今眼看有效,更是忙不迭道:“是,我家少爺就是衛天衝,宮主不信可問其他人。”
逍遙宮主向其他人看去,眾人一起點頭,就連謝楓棠都無言,顯然唐劫所說不差,臉色立時變了。
挑個女婿若是別人家仆役,這事本就不妥當,更重要的是,如此一來連帶著逍遙宮也跟著降格,理論上衛家反倒是主家了。
一個凡人家族成為一個修仙者組織的主家,這事傳出去可要笑掉別人大牙了。
想到這,逍遙宮主轉頭對小宮主道:“晴兒,此事看來還要再議。”
沒想到那小宮主卻回答:“已經當著天下人做出的選擇,怎可輕易改變。就算身在賤籍,也不代表不可脫離,隻要自己努力,總是有解決辦法的。”
聽到這話,逍遙宮主沉吟起來。
說起來,唐劫的表現她也看在眼裏,對女兒的選擇她起初是沒半點反對的,而且不用假身,也就免了被人捏住把柄,之前千情宗已是隱約透露他們知道此事,想以此威脅,得些好處,所以更堅定了逍遙宮主換回來的想法,沒想到唐劫竟是仆學,立刻令她好生為難。
這刻逍遙宮主道:“我逍遙宮重的是才華,不問出身,雖是仆學亦無妨。既然貴主就在此處,也好,倒不如就請他解了賤籍吧,有什麽損失,我逍遙宮都可彌補。”
衛天衝忙道:“我沒問題啊,其實這些年我早就沒把唐劫當仆……哎呀你幹嘛踢我。”
衛天衝捂著腿叫痛,唐劫麵無表情道:“少爺,你又說胡話了。你忘了當年我是怎麽在太太麵前立誓的嗎?”
“立誓?”衛天衝一呆:“什麽誓?”
侍夢接口道:“當初太太選仆學時,少爺已經昏迷。那時為了入學,唐劫以心魔立誓,少爺不脫凡,唐劫不脫仆,少爺不天心,唐劫不脫籍。”
聽到這話衛天衝恍然大悟,唐劫則長出一口氣,暗中對侍夢豎起大拇指,多謝他為自己說話,這事由侍夢說出來,的確比他自己說出來要有分量得多。
果然逍遙宮主臉色再變:“怎麽會發這種誓?”
唐劫有心魔誓在這兒,就算逍遙宮主也不能強迫他。
曾經束縛唐劫的心魔大誓,無形中竟救了唐劫一次,唐劫也不由長出一口氣,忙拱手道:“唐劫微末仆學之身,怎堪配小宮主人中鳳凰,想來還是逍遙宮屬意我洗月派,所以才讓唐劫得了此便宜。其實除唐劫之外,還有一人更配得上小宮主,那就是我家少爺。”
說著他一指衛天衝,衛天衝臉一呆,胖臉上木訥呆直的表情已落入所有人眼中。
唐劫侃侃放言道:“我家少爺天資聰穎,生具夙惠,三歲知文,五歲習武……”
這刻他已是將衛天衝滔滔不絕的誇了起來,大有衛天衝才是三千年一出的絕世天才的意思,誇人的程度直接進入不要臉的節奏。
衛天衝聽得暈暈乎乎,問侍夢:“這是我嗎?”
侍夢冷笑:“這是人嗎?”
唐劫當然沒指望他能靠這話騙過對方,但那一刻惟有如此他才能讓對方明白,自己真的對她女兒沒興趣,無論是身世還是個人感情,他們都不合適,趁早收手對大家都好。
為了表明心跡,就算得罪逍遙宮,唐劫也要做了。
果然逍遙宮主聽他這麽說,臉上已漸現怒容:“怎麽選擇是逍遙宮的事,不用你來多嘴!”
說著看向女兒,正想勸她,那小宮主卻道:“唐公子這麽說,到底是不想娶,還是不能娶?”
唐劫正要說話,謝楓棠已接口道:“小宮主誤會了,唐劫也是為了逍遙宮著想才這麽說,若問他本人意見,又怎麽可能不願呢?”
說著已深深看了一眼唐劫。
這一眼看得唐劫暗中叫苦。
小宮主的選擇關係的不僅是她自己的終身,更有逍遙宮的去向,然而正因此,這件事其實已經由不得唐劫做主。如果唐劫敢說一句“老子就是不想娶,我是衝著杜門旗來的”,那就算他新得弟子身份也死定了。
這刻謝楓棠的說話就是在給唐劫警告,不許他再推辭。
好在唐劫的身份一事也的確是個問題,現在唐劫隻希望小宮主自己改變主意。
這刻那小宮主看了唐劫一眼,突然摘去麵紗,露出嬌麗容顏,正是當日在書名揚死去之地見到的姑娘,端的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這刻現了容顏,下方已是一群人驚歎,小宮主方道:“既然唐公子身在仆籍,又有誓言約束暫時無法解脫,那不如就先定婚約吧。”
“啊?”唐劫一楞。
那小宮主已又道:“我輩修者長年苦修,經年不知歲月亦屬常事,之所以要找同齡之人,也不過是為了誌同道合,共同成長。其實以你我現在的年齡,成就,本就不急於一時。既然唐公子暫時不方便,那便先訂立婚約,等脫仆之後再行成婚也是可以的。當然,訂婚之後,逍遙宮也就算是文心的一分子了。”
“如此甚好!”在聽到最後一句話後,謝楓棠拍手叫道。
他關心的隻是逍遙宮的歸屬,聽小宮主前麵的說話,起初還以為她是想借機拖延,一張臉已經拉得老長,聽到最後一句卻是長出了一口氣。隻要逍遙宮入了文心,唐劫和小宮主將來如何都無所謂了。
謝楓棠一喊好,唐劫知道這次是徹底遭了。小宮主的提議,使得他再沒了拒絕的理由,也沒了拒絕的權利。轉頭再看許妙然,隻見姑娘臉上已是一片冰霜。
小宮主已是語笑嫣然:“還未聽唐公子意見呢。”
唐劫心知這丫頭多半是有點什麽緣故,純心找上自己了,一時隻覺得頭大如鬥,但在一眾人等的注目下,終是隻能點頭道:“如此……甚好。”
看他同意的那般痛苦,簡直就象是有人強按著他的頭答應,也不知多少學子在底下呼喚,你不想要我要啊!
事情就這麽結束了。
各門各派的學子上師紛紛前來道賀,這其中本有不少人對唐劫羨慕嫉妒,但這刻看唐劫悲壯的樣子,心中頓覺暗爽無比,連帶著妒意都消減幾分,反倒一個個上來祝唐劫“夫妻恩愛”“花好月圓”“幸福美滿”“早生貴子”雲雲。
衛天衝傻嗬嗬也湊上來,唐劫眼一瞪:“你也來看我笑話?”
衛天衝嚇了一跳,這恭喜的話再說不出口,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要不……節哀順變吧。”
“撲!”旁邊彭耀龍蔡君揚等幾個一起噴了出來。
唐劫臉都漲成茄子了。
好不容易一輪祝賀的人結束,唐劫瞅了個空子,快步向許妙然走去。
許妙然見他過來,扭頭就走。
唐劫大急,抓住許妙然道:“妙然你聽我說!”
許妙然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你若要說你心裏沒她,我已知曉。還記得你和我藍師兄說過的話嗎?我不希望那樣的話從你口中再說一次。”
唐劫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隻能追著許妙然道:“妙然,逍遙宮已入文心,婚約卻依舊遙遙無期,相信我,這件事我會解決的。”
許妙然腳步這才停了一下。
這時旁邊一女學子走過來,瞪著唐劫,對許妙然道:“妙然別理他,這唐劫不是什麽好人,既要做那逍遙宮的駙馬,偏又來招惹你。”
“就是就是,尤其他還害得藍師兄破相,此仇乃我天涯海閣之恥,待過了今日,定要找他討回公道!”另一名女學子也道。
沒想到許妙然一個回身,對那女學子說:“劃破張臉就成了天涯海閣之恥了?什麽時候藍師兄的臉麵成了天涯海閣的臉麵?季妙婷,我知你暗戀藍師兄,可你暗戀他那是你的事,想要為藍師兄出氣你自去找唐劫,拿我做什麽擋箭牌?我和唐劫之間的關係,用不著你們來說三道四。”
“你!”那女學子臉色立時變得難看起來。不過許妙然身份特殊,她也不敢招惹,隻能憤憤跺了下腳離去。先前那女學子看這情形,知道挑撥不成卻出了反效果,更是再不敢言語。
到是許妙然因為這事,卻是真正停了下來,看看唐劫,突然間笑出聲來。
這一下轉怒為笑,弄得唐劫也糊塗起來,怔怔地看許妙然,就聽許妙然已曼聲妙語道:“其實你之前多番推搪,已經證實了你心意。當著這許多人的麵,說那樣的話,不惜得罪逍遙宮和洗月派,我聽的心中也是歡喜的。”
說到最後幾個字,許妙然的聲音已是低了下來,唐劫聽得亦怔然。
原來她還是明白自己的心思的。
許妙然又道:“卻終究改變不了事實,不管怎麽說,這也是你當初大意所致,虧你之前還信誓旦旦。平日裏各種算計,好象人人皆入你轂中,到了這要命關頭,卻偏偏失算了,真是白鬧個笑話,連累著我也跟著出醜。”說到這踢了唐劫一腳,這才道:“我心中煩惱,所以就不想理你。”
“我一定會解決這事的,婚約能訂也就能解除!”唐劫再一次鄭重道。
此時他二人身在大殿之中,也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們,要不是礙於禮貌不好靠得太近,怕是恨不得耳朵都生二人身上了。
唐劫剛與逍遙宮的小宮主訂婚,就去與天涯海閣的妖女糾纏,也算是極不給逍遙宮麵子。隻是那小宮主卻不生氣,重新戴上麵紗使得人們看不出她的表情,惟有一雙妙目偶爾落在唐劫身上,卻不流露半點感情。
這邊許妙然還在和唐劫說話,她回頭看看,見天涯海閣的人似是無意等自己,上師們已出了門,隻得低聲道:“有什麽話以後再說吧,我相信你,別再讓我失望了。”
說著小手一伸,已是一把傳訊符塞進唐劫手中,自己則轉頭離去了。
看著許妙然離去,唐劫一時間悵然若失,心情渾渾噩噩,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位置上的。
往來慶祝的賓客漸漸散去,那真心的也好,假意的也罷,終不過是這宮中過客。不知不覺間,唐劫發現這逍遙宮中的賓客竟都已散盡。不僅是他們,甚至連洗月派的人也都走了個光,且走時竟沒個人來喊他一聲,竟是就這麽把他丟在這兒了。
唐劫知道,這是在故意給他和小宮主製造機會——繡球是拋了,話還沒說過呢。
謝楓棠臨走時送給唐劫一個淩厲的眼神,這是他給唐劫的警告。看樣子要是唐劫敢在走出此門的時候說婚約已經解除,等他的絕對沒什麽好果子。
逍遙宮剩下的人也已不多,那位逍遙宮主率先回去,隻留小宮主和四名侍女。
兩人就這麽彼此對望著,誰也不說話。
好一會兒,小宮主才揮手道:“你們都退下吧。”
四名侍女一起退去,小宮主沈晴丹這才再次摘下麵紗道:“晴丹見過夫君!”
唐劫冷冷道:“隻是訂婚而已,還說不上是你丈夫,用不著喊的那麽殷勤。”
開言即不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