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二虎的傷明顯好轉。
百花玉露精的藥力滲入他身體,使他的內髒骨骼強勁,等於在脫凡之前,先享受了一次伐骨洗髓的效果。除此之外,二虎還驚人的吸收了一點火元之力。這使他的身體出現了一絲罕見的火屬性,以後馭使火性功法定然得天獨厚,也算因禍得福。
唐劫正式收了他為弟子,傳了他一套烈陽訣後便匆匆離開宅子,繼續著新的征程。
大多數時間,伊伊會和唐劫一起去。
隻有很少的時候,會把鬼衛也帶去。
於是院子裏就隻剩下二虎。
不過在經曆過上次的事後,二虎再也不敢在那分院中逗留,每次送了餐便匆匆離開。
隻是偶爾回望那片屋脊,耳邊就會響起那一聲令他熟悉的歎息。
唐劫離開的時間長短不定。
快的話,一日便可返回,慢的話,三五天亦有,最長的一次,則在外逗留了半個多月。回來時,滿身的鮮血,全身騰躍著凶悍的殺氣,有時還會帶來一些妖物屍體,交代二虎做了給偏房的那人食用。人族與妖族的戰爭其實從未停止過,三年時間,唐劫雖未上過正式的戰場,但就是在後方殺那些潛入的妖物,也殺得血流成河,日子長了,就連二虎對那些妖族都熟悉得如數家珍——尤其是這些家夥的烹調製法。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唐劫回家的間隔時間也越來越長。最長的半個月時間漸漸變成了最少半個月,最長的一次,更是用了近兩個月的時間。
二虎知道,這是因為唐劫出行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他正在把鳳山國內自己可以到達的地方一一踏遍,直到再無去處。
到那時……
二虎有些不敢想下去。
每過一段時間,翁同讓都會過來。
不管唐劫在不在,他都會帶來一些消息,一些委托,以及相應的酬勞。
二虎知道,在這些委托中,有一份其實是經常並重複性出現的。
那是鳳山國主的委托,邀請他前往人族戰場與妖族作戰。
但由於隻是常規戰事,被唐劫一一拒絕了。
曾有人因此認為,唐劫隻是個膽小怕死,欺軟怕硬的家夥,隻敢在後方撈便宜,卻不敢去前方與妖族大軍作戰。至於百戰城一戰,以訛傳訛,誰知真假呢。
唯有二虎知道,唐劫不肯去,不是他怕死,而是他知道一旦去了,就再不可能回來。所以他必須在去之前,先把鳳山國能探明的地方探清楚了。
每探清一點國內,他便離妖族戰場更近一些。
今天翁同讓又來了。
難得的是唐劫在家。
風將他們的對話送到堂下劈柴的二虎耳中。
“前線的戰事最近又吃緊了,妖物們瘋了一樣的攻擊東津關,將士死傷慘重,再這樣下去,怕是東關不保啊。”
“國師與柳宗主他們不是尚未出動嗎?急什麽。”
“隻怕妖族就是想逼那幾位出手啊。當年雙方約定,紫府分神,不得插手兩族爭戰。那時紫府與分神,數量均衡,實力相近,為免兩敗俱傷,方定此議。但是前些年,妖族又出了兩位分神大妖,巔峰勢力已然逆轉。礙於天道誓言,那幾位分神大妖不敢輕易違背。如今就指著下麵的小妖狂攻,好逼我們這邊先行破誓啊。”
“不是還有個戰則兵不滿萬的規矩嗎?”
“是有這規矩,卻非天道誓盟,乃是妖族的老祖宗們以立規之名行圈養之實。但現在有些妖族已經開始無視此規定了。”
“它們不打算圈養了嗎?”
“隻是心急著要吃定我們那幾位紫府吧,我聽說……國師快要突破了。”
說到最後一句,翁同讓的聲音變得格外輕,唐劫的眉頭卻陡然一跳。
鳳山國師風無相,堪稱是鳳山國人族第一人,修為高深,實力強橫。少年時便天姿橫溢,有過目不忘,舉一反三之能,學什麽東西都是最快,也學得最好。修仙五十年便晉身天心,二百年內成就化魂,五百年入紫府,可謂一路通暢。要知道他可沒有唐劫那許多奇遇收獲,能有如此速度全靠自身。紫府之後被鳳山國主拜為國師,入世為官,也因此耽擱了自身修行,否則早就可以飛升了。
妖族之所以對人族還無法肆無忌憚,很大原因就是因為這個人。他若再做突破,那麽妖族好不容易依仗數量獲得的領先優勢就又要被再度打破,到那時,隻怕就輪到人族逼妖族出手了。
正因此,妖族最近的攻擊才會驟然強猛起來。
這刻稍做沉吟了一下,唐劫終於點頭:“好吧,既然這樣,那我答應了。”
“多謝先生!”聽到唐劫答應,翁同讓大喜。國主的囑托,到今日也算終於有了交代。
在說了幾句後,翁同讓匆匆離去,趕著回去向國主報訊。
唐劫則看著這片院子,心中發出輕歎。
他知道,這一次的道別,可能就是永遠。
今後自己怕是沒什麽機會再回到這裏了。
輕輕擦拭了一下那坐過的椅子,唐劫走出門,看到二虎正站在身前。
他抱著一柄大斧頭,站在唐劫身前,道:“師傅,你要走了嗎?”
“恩。”唐劫點點頭。
“還回來麽?”
唐劫滯了滯,有心哄他說還會回來,再看二虎臉上的表情,突然意識到,隻怕二虎早就知道答案了。
他搖搖頭:“怕是不會回來了。”
“那師傅就帶我一起走吧。”二虎斬釘截鐵的說。
唐劫搖了搖頭:“我所去的地方,太過凶險,我自身隻怕都會難保,更別說保護你了。”
二虎臉上露出濃濃的失望。
看著二虎那失望的臉龐,那一刻唐劫的心也不由軟了一下,那一刻很想把他收入圖中。
但這個念頭最終還是放棄了。
圖中的世界太冷清,太寂寞,太孤單。
身處其中,不是生活,而是坐牢。
何衝在坐牢,鄧玉慶在坐牢,段老四在坐牢,甚至他自己一度也在裏麵坐牢,沒道理讓二虎也去承受。
不過想了想,他還是道:“你的實力還太低,跟不得我。等有一天,你修為提升上去了,而我又還沒有死,也未離開,你可以來找我。如果那時你依舊堅持跟著我,我會讓你跟著。”
二虎隻是問:“要怎樣才算修為夠了?”
唐劫回答:“天心。隻要你入了天心,就算夠了。”
天心!
要在有限的時間裏達到天心,談何容易?
即便以唐劫的努力,也用了近三十年的時間才做到這步。
三十年時間,唐劫會在這裏待這麽久嗎?
二虎又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達到嗎?
沒人知道。
但是二虎卻什麽也沒說,隻是對著唐劫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然後扭頭離開。
對他來說,這就是唐劫給他的一份考驗。
他要做的,就是去完成考驗,而不是被這巨大的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給嚇倒。
“等一等!”唐劫突然道。
二虎停下。
唐劫已抬起手,淩空書寫起來,天空中出現一個個字符,在空中閃閃發光,最後化做一道流光衝入二虎腦內。
唐劫這才道:“你秉性忠厚,沉穩堅毅,所學不宜太雜,專精更有前途。這門血煞經是我以前得到的一門秘法,以殺入道,威力強勁,不過對我已經無用,如今便傳給你,好生修煉,將來未始不可出人頭地。隻是此法有一弊病,就是殺戮過盛,易生心魔,我當年不學它,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我看你心誌堅定,”
這門血煞經是唐劫當年清洗天火塔時所得,可以說是所有功法典籍中最珍貴的一本,一直修到紫府都行。唯一的問題是,這是魔門心法,講究的是以殺入道。唐劫到是不在乎魔門不魔門的,在他看來,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魔。但是魔門功法影響心性,易墜魔道到是真的,所以他輕易不會去學,更何況那時他下一關麵臨的就是心魔期,又哪敢給自己找麻煩。
盡管如此,血煞經依然不失為一門絕頂心法,就此棄之未免可惜。唐劫未經派內許可,不敢傳洗月派高級心法,想來想去,也就隻能傳這血煞經了。而且血煞經也是唯一有希望幫他在短時間達到天心的心法。至於入魔問題,經過這幾年觀察,唐劫發現二虎最大的好處就是心性堅毅,再加上早前傳過他的一些靜心法門,想來當可自持,這也是唐劫敢把此經傳給他的原因。
再取出一個芥子袋,裏麵裝滿了各類法寶與符錄,唐劫交給二虎。
這一次二虎卻沒收。
他向後退了幾步,道:“多謝師傅饋贈,但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
簡簡單單幾個字,讓唐劫也為之怔然。
少年已向著後方退去,他的眼神堅定,帶著一抹決絕。
終於,他一轉頭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唐劫一時間亦感到惆悵惘然。
他不知道二虎未來的路會如何,但在這個少年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種東西,叫做希望。
尋找傳送陣材料和讓二虎以比自己更快的速度達到天心到底哪一個更難,唐劫說不清楚,但是他看到了二虎的堅決與堅持,看到了他不為困難壓倒的勇氣。
連一個少年都知道縱有千難萬苦,亦要披荊斬棘前行,自己又為何要頹廢失落,以至於數年不歡?
找不到,那便繼續找便是了。
總有一天,自己會找便這青雲界的山山水水。
不管有或是沒有,自己去做了,努力了,便無愧己心,相信許妙然知道,也不會怪自己吧?
那一刻,唐劫心中突然也恢複了萬丈豪情,對著天空放聲大吼起來。
“嗷!”
這吼聲震天撼地,仿佛巨獸複活,搖憾世人。
數年的惆悵失望之情在這刻一掃而空,唐劫大聲道:“妙然,等著我,我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