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式野炮體積大、重量重、不能拆卸,不適合山地作戰,炮隊上山的時候,為了把這五門野炮搬上山,炮兵們整整化了一天時間。好在時間從容,如果要是倉促迎敵,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野炮抬上高山再展開。
然而,費了這麽大的勁,這些野炮竟然到這個時候才發言!
張勳恨恨地盯著山腳下的日軍炮兵陣地,日本人太跋扈了,他們的炮兵陣地竟然沒有偽裝,完全暴露在敵軍的眼皮子底下,他們根本沒把章軍放在眼裏。
7.5厘米野炮炮彈,盡管來得晚,一旦砸上日軍的山炮陣地,也夠小日本喝一壺的。
然而,出乎張勳意料是,日軍炮兵陣地上風平浪靜。
野炮的炮彈落在了西南方向的山腳下,那裏根本沒有發生戰鬥!
“羅鳴芳,爺操你八輩祖宗!”張勳破口大罵。
就在張勳破口大罵羅鳴芳的時候,胎裏峰山腳下,西南方向的官道上,旅團長青木源大佐望著天空中野炮炮彈劃出的弧線,發出一聲憤怒的咒罵:“八格!”
青木源覺得自己被人耍了!羞恥感和絕望感同時湧上心頭,這讓他變得狂怒不已。
按照青木源的預想,胎裏峰上的守軍是周憲章用來牽製渡江部隊的一支偏師,周憲章的計劃,應該是用這一支偏師,拖住混成旅團的主力,從而減輕江防部隊的壓力。
青木源則是反其道而行之,留下第二聯隊圍困胎裏峰,自己則親自率領混成旅團的精銳、第一聯隊向橋川江進發。
第二聯隊兵力隻有兩千人,實力弱於第一聯隊。
不過,第二聯隊的戰鬥力還是大大高於胎裏峰上的守軍。
第一聯隊就是曾經的青木聯隊,前任聯隊長就是青木源自己。
第一聯隊是混成旅團的精銳,由三個大隊組成,滿員的總兵力達三千五百人,如今,因為戰鬥和傷病減員,聯隊總兵力還有兩千八百人,此外,為了渡江戰役的需要,還配備有兩個山炮中隊和一個舟橋分隊。
青木源的作戰目標不是胎裏峰也不是橋川江,而是鴨綠江!舟橋部隊不是為橋川江準備的,而是為鴨綠江準備的!
至於第二聯隊,它的任務不是攻克胎裏峰,而是圍困胎裏峰。迫使胎裏峰守軍畫地為牢,無法對他率領的渡江部隊起到牽製作用。
青木源相信,一旦他的部隊攻破橋川江防線,胎裏峰上那支孤軍,將不戰而降。
但是,青木源仍然命令第二聯隊向胎裏峰發起了堅決而猛烈的進攻!
這樣做的目的有兩個。
第一,周憲章試圖以偏師吸引日軍主力,青木源將計就計,誘使橋川江守軍相信,日軍主力滯澀在胎裏峰下,進攻橋川江的是一支偏師。
第二,也是最為重要的,青木源要搞清楚,胎裏峰上守軍的炮兵陣地在哪裏,是否對官道形成威脅。
連日陰雨,把朝鮮變成了一個大泥坑。除了官道,幾乎無路可行。第一聯隊攜帶巨大的舟橋,這些舟橋也隻能沿官道運輸,離開了官道,寸步難行。
而通往義州的官道,從胎裏峰西南的山腳下穿過,如果清軍炮兵陣地布置得當,完全可以用炮火封鎖道路。
如果真是這樣,青木源就不得不改變作戰計劃,留下精銳的第一師團攻克胎裏峰,把強渡橋川江的任務交給第二聯隊。如此一來,橋川江攻防戰的敵我雙方兵力為2比1,而且,舟橋被阻塞在胎裏峰下,第二聯隊隻能泅渡。
戰前,偵查部隊對胎裏峰進行全方位偵查,自東林瀑布以下,所有可能設置炮兵陣地的地方,都沒有發現清軍炮兵陣地的蹤跡。東林瀑布以下沒有觀察死角,那個區域應該沒有大炮。
清軍如果有炮兵,應該是把炮兵陣地設置在東林瀑布以上,不過,通過望遠鏡觀察,也沒有在東林瀑布以上的區域中發現大炮的蹤影。
當然,目測觀察並不可靠,可靠的是眼見為實!
敵軍不會主動暴露,那麽,就迫使敵軍暴露!
青木源下令,第一聯隊整裝待發,第二聯隊從三個方向,向胎裏峰發起堅決而猛烈的圍攻。
沒有佯攻,每一個方向的進攻都是主攻!
日軍的山炮耀武揚威,向守軍的各個高地展開炮擊。步兵則是不惜一切代價,撲向橫檔在他們麵前的一個個高地。
慘烈的戰鬥從早上持續到了下午,許多高地反複爭奪,數度易手。
然而,始終沒有聽到守軍大炮的轟鳴。
用炮火延宕敵軍的進攻,這是戰術學的常識。守軍違背了這個常識,隻有一個解釋,他們根本就沒有大炮。
青木源還是不放心,他命令第二聯隊的山炮陣地撤去偽裝,暴露在敵軍眼前。
清軍配備的是野炮,即使他們的炮兵陣地設置在東林瀑布以上,也完全可以覆蓋山腳下的日軍炮兵陣地。盡可能消滅敵人的炮兵,也是一個戰術常識,而且,是最為重要的常識!
然而,守軍仍然沒有開炮。
青木源再無懷疑,胎裏峰上沒有大炮,不管是山炮還是野炮,清軍什麽都沒有!
下午3時,青木源一聲令下,早已整裝待發的第一聯隊,拖著沉重的舟橋和大炮,沿著胎裏峰下的官道,向北進發。
然而,當第一聯隊的大隊人馬擁擠在泥濘官道上艱難跋涉到西南方向時,青木源聽見了7.5厘米克虜伯野炮發射出的炮彈那特有的、尖銳的轟鳴聲!
第一發炮彈如同長了眼睛,落在了舟橋部隊當中。
兩座舟橋被炸成了麻花,巨大的橋身被拋向半空,又重重地砸落下來,二十多名士兵、軍夫和騾馬躲閃不及,被砸得血漿四濺。
緊接著,接二連三的炮彈落在了第一聯隊行軍隊伍當中。
官道不僅泥濘難行,而且極為狹窄,數千官兵擁擠在道路上,密度極大,每一發炮彈落下來,都是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官兵們掙紮著向官道兩側隱蔽,但是,他們的雙腳卻陷在爛泥裏拔不出來。原本反應敏銳的日軍士兵,被朝鮮的泥灘拖住了。
死亡成了那條官道的主題!
青木源被衛兵們拖下了馬背,剛剛跑到一座山石下,一發炮彈就落在了戰馬身邊,他那匹棗紅色的戰馬,彈片切掉了馬頭,鮮血從馬脖子上噴灑了出來。
泥黃色的道路,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青木源呆呆地望著爆炸中的官道,他的腦海裏出現了虎飛嶺。在那裏,混成旅團的炮彈,無情地落在了朝鮮平民百姓的頭頂上,翠綠的山崖,被東學教徒的鮮血染紅。
他仿佛聽見大島義昌旅團長的喃喃低語:“原來鮮血也可以作畫!”
而在胎裏峰下,用來作畫的,卻是日軍士兵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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