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國璋是正牌的軍校畢業生,還在軍校裏當過教習,尚且沒見過馬克沁,更別說張作霖、姚喜這些土包子了。
周憲章曾經是二十一世紀的“兵王”,雖然沒見過機關槍的鼻祖馬克沁,而且,二十一世紀的機關槍與馬克沁相差極大,但是,其基本原理是一脈相承的。周憲章看見了馬克沁槍身上的彈排,那是保證機關槍連續射擊的基本結構。
櫻桃點點頭:“周總兵說的沒錯,孟將軍說,這是馬克沁機關槍,這勞什子金貴的很,一架要值一萬兩銀子!大清國隻有武衛軍有這個東西,這次孟將軍隻帶來了三架,都給你們了。”
周憲章這才注意到,三匹馬,每匹馬馱著兩個箱子,一個箱子是槍身和配件,一個箱子則是機關槍子彈。馬克沁機槍的子彈不能與步槍通用。
“我的天!一萬兩銀子!這東西比加特林機關炮還利害嗎?”姚喜驚呼。
周憲章笑道:“單憑火力,機關槍和加特林機關炮差不多,不過,機關槍機動性能遠遠高於機關炮,你知道的,加特林機關炮一旦固定下來,是沒法移動的,而重機槍隻要兩個人拉著就能跑,上山下海如履平地,可以隨時更換射擊陣地。”
馮國璋不知什麽時候湊了過來,說道:“這個東西要是配屬到連隊裏,一個連的火力可以增加一倍!媽的,要是用到小日本頭上,夠他們喝一壺的!”
馮國璋雖然沒見過馬克沁,可他聽說過,知道這是個寶貝!
周憲章向櫻桃拱手說道:“多謝黃將軍,多謝孟將軍,孟將軍大恩大德,我周憲章無以為報,隻有用這馬克沁,多殺日本鬼子,報答孟將軍!”
櫻桃笑了笑:“這就好,周總兵,我就回去了,你們一路小心。”
周憲章回頭對馮國璋說道:“你在這裏負責分派武器,我去送一送黃將軍。”
“大哥放心。”馮國璋說道:“黃將軍送來如此厚禮,大哥自然要送一送的!”
周憲章和櫻桃沿著冰凍的小溪並肩而行,五個和字軍的兵丁遠遠跟在二人的身後。
太陽升起在地平線上,天邊一片火紅的朝霞,映照在溪水旁的樹木上,樹木上的積雪在朝霞的映照下,反射著五顏六色的光芒,一眼望去,滿山的銀花錦簇。
櫻桃低聲說道:“周總兵……”
“就叫我周憲章吧。”
“那怎麽成,你是朝廷命官,我隻是一個奴婢。這沒了規矩。”櫻桃搖頭。
“那就叫我周大哥。”周憲章說道。
櫻桃想了想:“也行,可以你一口一個櫻桃姐姐的,這一轉眼,怎麽反倒成了大哥。”
周憲章苦笑:“我年歲比你大,叫你櫻桃姐姐,那還不是為了討好你,要不是你,我的腦袋早搬家了,哪裏還有什麽周總兵。”
櫻桃笑了起來:“你活該!”
“憲章有罪!”周憲章歎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不言謝,我周憲章心裏有數!”
櫻桃回頭望了望身後,兵丁們在身後十米處不緊不慢地走著,櫻桃低聲問道:“周大哥,你為什麽要騙端郡王,說你有原配夫人,你……真的就那麽討厭格格嗎?”
周憲章搖頭歎息:“那個時候,我的確對格格有些看法,她的脾氣也太火爆了,非要砍我的頭,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還不是這個。”
“是什麽?”
“這門親事有問題!”周憲章說道:“太後老佛爺不是真心想把格格許配給我,端郡王載漪也是另有所圖。他們是合夥利用格格,也是在利用我!這場婚姻的背後,名堂太多,我周憲章隻怕承受不起!如果我答應了端郡王,隻怕皇上……”
櫻桃默默點了點頭,周憲章說的沒錯,當初,敏繡就不看好這門親事。
櫻桃沉默片刻,問道:“周大哥,你現在還討厭格格嗎?”
“不討厭!”周憲章說道:“你和格格都對我有大恩,我怎麽能討厭她呢?說起來,還是我周憲章對不起她!”
“如果沒有太後和皇上,你會答應這門親事嗎?”櫻桃問道。
周憲章停了下來,望著東方的旭日,半晌,搖頭歎息:“不會!”
“為什麽?”櫻桃很是失望。
周憲章說道:“我已經有夫人了!她叫趙巧兒,是我兄弟趙小滿的姐姐!朝廷封的三品誥命夫人。”
櫻桃搖頭:“哪個男人沒有個三妻四妾啊。”
周憲章的胸口一陣刺痛,那是仙子阿在作怪。
周憲章從懷裏摸出那仙子阿,仙子阿發出溫潤的墨綠色的光芒,與天邊的霞光交相輝映,一個俊俏的麵容,在霞光中熠熠生輝。
“好漂亮的姑娘!她就是趙巧兒?”櫻桃讚道。
“不,她叫金姝!”
櫻桃吃驚地望著周憲章,這條七尺男兒的眼眶裏,竟然滿含淚水。
櫻桃意識到,那一定是一個令人無法承受的故事。
“能給我講一講嗎?”櫻桃小心地問道。
……
1895年1月23日,農曆甲午年臘月二十八,北京,紫禁城,頤和軒。
清晨的霞光裏,八角琉璃井旁的一株臘梅發出淡淡的幽香。
珍妃他他拉氏坐在臘梅下,她的身前,站著禮部右侍郎誌銳。
還有兩天就要過年了,大清國農曆甲午年將在戰爭的硝煙中遠去,而乙未年將在戰爭的硝煙中走來。
對於大清國的心髒紫禁城而言,這個春節,注定不會是一個喜慶的節日。
然而,太後老佛爺傳來懿旨,要求紫禁城要像往年一樣裝扮起來,宮殿樓宇前要掛上大紅燈籠,柱子上要裹上紅綢,地上還要鋪上紅地攤。
而且,太後老佛爺恢複了他他拉氏珍妃的名號,把她從貴人,再一次提升到了貴妃。
太後這道懿旨,提升了紫禁城裏的喜慶氣氛,太監宮女們都是喜笑顏開,紛紛向珍妃道喜,原本氣氛壓抑的紫禁城,因為太後這道懿旨,豁然開朗。
珍妃的哥哥,禮部侍郎誌銳就是專程進宮來向珍妃賀喜的。
他他拉氏選擇在頤和軒接見誌銳,她喜歡這裏的寧靜,喜歡臘梅下的八角琉璃井。
紫禁城的喜慶氣氛,似乎與這裏無關,與珍妃無關。
八角琉璃井並不是很深,井水清澈,如一麵鏡子,映照出珍妃的臉龐。
那是一張美麗絕倫的臉龐。
珍妃他他拉氏對自己的容貌充滿自信,縱觀紫禁城,沒有人能比得上她,然而,這張臉龐上,卻沒有絲毫喜慶。
因為這張容貌,皇帝集三千寵愛於她一身,也因為這張容貌,太後對她充滿了嫉恨!
遼東和山東,戰爭如火如荼,這個時候,一切的喜慶,都是走向悲劇的鋪墊。
珍妃太了解太後老佛爺了!
欲擒故縱,這是太後老佛爺的拿手好戲!
貴妃或是貴人,這僅僅是一個不值錢的名號。
太後可以把名號送給她,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奪去她的名號,甚至,她的生命!
八角琉璃井清凜的井水,似乎預示著珍妃的命運。而珍妃的命運,與皇帝的命運密不可分!
太後把珍妃的頭銜送給她,恰恰預示著,這位大清國的最高主宰者,要向他他拉氏和皇上動手了!
在恢複珍妃名號的同時,太後下令,宋慶的十萬大軍退出海城,向鴨綠江集結!
十萬大軍殺氣騰騰,他們是衝著周憲章去的,而周憲章,是光緒皇帝親自加封的義州總兵、駐朝鮮總理大臣!
這意味著什麽!
誌銳跪在雪地上,向著珍妃俯首磕頭:“臣誌銳賀喜貴妃娘娘。”
“哥哥,起來說話吧。”珍妃輕聲說道。
“謝貴妃。”誌銳站起身來。
珍妃回頭看了看身邊的侍女,說道:“你們都退下吧,我和哥哥說說家常。”
侍女們退出二十米開外,但並沒有走遠,而是小心伺候在紅牆邊。
這是珍妃有意的安排,在紫禁城裏,一切都要小心,不能讓太後抓住把柄。
“周憲章拒絕了張佩綸。”誌銳低聲說道。
“他做得對!”珍妃點點頭:“李鴻章有什麽反應?”
“他稱病不出。”
“他也隻能這樣了!”珍妃歎道。
“是啊!”誌銳說道:“北洋水師危在旦夕,李中堂無力回天。”
“劉步蟾怎麽樣?”珍妃問道。
“他精神萎靡,整日如同夢遊。”
“是嗎?”珍妃冷笑:“他不是大清國最利害的海軍將領嗎,連他也認定大清國必敗嗎?”
誌銳歎道:“事已至此,劉步蟾恐怕也無能為力。”
“看來,諾大的大清國,就隻剩下一個周憲章了!”珍妃的臉上,露出一絲不經意的微笑。
誌銳點點頭:“章軍主力已經到達臨津江邊,擺出了進攻漢城的架勢。漢城日軍也向臨津江集結,雙方隔江對峙。日軍從遼東抽掉了一個旅團回援朝鮮,如今朝鮮日軍總兵力達到八千人,與章軍的兵力差不多。章軍最大的問題,是武器裝備。”
珍妃恨恨說道:“太後認定章軍是叛軍,殊不知,正是這支叛軍,守衛著大清國的江山!沒有他們,日本人早就打進北京了!”
誌銳點點頭:“湖廣總督張之洞也是這樣認為的!”